但是天塌了,魏謙也不想和麻子在大馬路上抱頭痛哭,難看死了。
所以魏謙只是彎下腰,借著扶車的動作掩去了臉上一閃而過的難過表情,然后他抬起頭,沖麻子擠出了一個滿不在乎、乃至于顯得輕蔑的笑容:“你哭什麼?傻逼,我還沒死呢。退學就退了,你們不都沒上嗎?多大點屁事,至于的麼?”
麻子哭得更兇了,聲嘶力竭,忘乎所以。
魏謙終于再說不出話來,他背著老舊的帆布包,垂著手站在麻子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的傻兄弟用手抹了一把眼淚。
凜冽干澀的寒風和帶著鹽分的眼淚沖開了麻子手上凍裂的口子,露出里面年輕而鮮血淋漓的皮肉。
這個漫長的冬天,就從一個油條小弟狗熊一樣的嚎啕大哭聲中,開始了。
魏謙走上了他的職業流氓生涯,他成了樂哥手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打手。
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個子剛剛挑起來,肉還沒跟上骨頭長,臉上也還帶著稚氣,他給樂哥看場子,每天沉默寡言,因為和那些三句話不離女人的大老爺們兒實在沒什麼話好說,打起來卻總是比別人要狠,他心里似乎存著一股說不出的氣。
樂哥一開始對此非常失望,畢竟他對魏謙的期望很大,他原本想著把魏謙送到大學,讓他去念法律類或者財經類專業,樂哥盤算著,自己的買賣不能老見不得光,他要功成名就,明面上的事就要個有會鉆法律空子、會做假賬的人來打理好,這人得伶俐,還得完全信得過,非魏謙莫屬。
樂哥胸中原本已經排兵布陣一般地勾勒出了他未來宏偉藍圖來,每個人什麼用處都是一一對號的,可他沒想到自己報以厚望的魏謙竟然這麼爛泥糊不上墻,高中就給他輟學不念了。
有一段時間,樂哥已經不再去關注魏謙了,因為沒用了。
可他沒想到,沉寂了一年以后,這個小子竟然打出名來了。
魏謙畢竟是個少年,體力和真正的成年人不大好比,所以干打手這種“體力活”不大占優勢,樂哥也沒有很看重他,一般都只是讓他白天值班——樂哥名下的娛樂場所,其實就是一家夜總會,雖然白天也開,不過就只是個普通的吃飯的地方,晚上才有重頭戲。
真有鬧事的,一般也都是晚上去,這是業內共識。
誰知偏偏三十六行,行行出流氓,而真正的流氓行當里竟然也有不良從業人員,也有罔顧職業操守之輩——那幾個人隸屬于本城另一家娛樂城,老總財大氣粗,想挑了樂哥這個地頭蛇,可偏偏人不在本地,鞭長莫及,于是派了手下安排。
他的手下是個曠世奇人,湊齊了人慫氣短臭不要臉等幾大特色,一無是處得少見。
此人仔細尋思了一陣子,覺得晚上去可能干不過人家,怕進得去出不來,但又不敢違抗老板的命令,于是別出心裁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去夜總會去鬧場。
對方帶了十幾個外強中干的彪形大漢,雄糾糾氣昂昂地來到了人員蕭疏的夜總會踢館。
白天看場子的,要麼是通過正經渠道雇傭來的保安,要麼是魏謙這樣被樂哥當花瓶擺著的半大孩子,裝裝樣子可以,動手可見不了真章。
踢館的這幾位一看就來者不善,闖進來壓根沒人敢攔。
那位領頭的,一屁股往大廳一坐,擺明了就是搗亂,大聲污言穢語,調戲端盤子的小姑娘,酒瓶子打碎了一地,本來就不多的吃飯的客人嚇得站起來要走。
大堂經理皺皺眉,低聲吩咐底下的小兄弟,讓他們給樂哥打電話。
結果小兄弟還沒來得及去,穿著娛樂城制服的魏謙就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一個鬧事的人以為他是來制止的小保安,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叫你們老板來,聰明孩子別出來當炮……”
“炮灰”倆字沒說出來,他先陡然變了調子,那人一聲尖叫,慌忙放開魏謙,連著往后退了五六步,面露驚懼。
只見他胸口一道大血口子,血像噴泉一樣地噴了出來,人們這才發現,魏謙手里拎著一把廚房剁骨頭用的大砍刀。
魏謙砍人毫不手軟,一刀下去,他連臉都沒抹擦,一手拎著砍刀,一手撿起一個碎了一半的酒瓶,招呼不打,連話也不說,直接就像是殺父仇人一樣地沖上去肉搏。
有道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些人避開晚上人流高峰,挑白天清凈的時候過來鬧事,可見本來也不是什麼橫的。
于是十幾個人,當場就被一個不要命的全部干翻了,以其驚世駭俗的金玉其表、熊包其中成全了這一段傳奇。
樂哥聽說這事帶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戰局已經結束了,就見了現場一地的血和酒水。
半個身體鮮血淋漓的少年身上就剩了一件白背心,坐在沙發上,伸著胳膊讓聞訊趕來的三胖哆哆嗦嗦地給他清理胳膊上的碎玻璃碴子,手不自然地垂著,也不知是脫臼還是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