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能慰藉魏謙的心,卻慰藉不了小寶的心,小寶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當時就活像被竹簽子炸了屁股的耗子,對著他嚎了個驚天動地,宛如一陣陣炸雷在魏謙耳邊響,把他煩了個死去活來。
三胖徹底淪為他們家的保姆,拍著小寶的后背:“哎,不哭不哭,沒事啊,你哥皮糙肉厚,沒事呢。”
小寶哭得直打嗝。
“三、三哥……”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哥,我哥……是不是要……要死啦?”
“……”三胖沉默了片刻,“去你的,倒霉孩子,胡說八道,你盼點好行不行?”
小寶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我、我看見他……翻白眼啦!”
三胖沉重地嘆了口氣:“我的祖宗哎,那分明是讓你氣的啊!”
相比她的驚天動地,小遠的反應平淡得多,他低著頭,始終一聲不響地蹲在魏謙床邊,好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背后靈,魏謙被小寶吵吵得腦袋疼,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又不好一嗓子吼住她,只好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魏謙伸出包著紗布的手,粗魯地摸上魏之遠的頭,掰著他的后腦勺讓他抬起臉來:“哎,低頭干什麼,撿錢啊你……”
魏謙話音陡然中斷,他看見原本低著頭的魏之遠眼圈紅紅的,悄無聲息地“啪嗒啪嗒”掉著眼淚,緊緊地咬著牙,捏著他小小的拳頭,顯得又傷心、又憤恨。
魏之遠那年不滿十歲,個子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進入瘋狂發育的青春期,他心里清晰而又難以忍受的傷心憤怒,認為是自己拖累了大哥,讓他為了一點錢這麼賣命。
只有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才不想長大,魏之遠不是,那一刻,他歇斯底里地想要變得強壯,歇斯底里地想要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宋小寶的嚎啕大哭只讓魏謙覺得無奈,然而魏之遠卻讓他覺得動容,魏謙難得心軟,往旁邊挪了挪,給魏之遠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來,伸手拍了拍:“上來。”
魏之遠乖順地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窩進了他懷里。
宋小寶眼巴巴地看著他:“哥,我也想和你一起睡。”
魏謙對她的眼神毫無辦法,只好妥協:“行啦,你也過來吧,我警告你啊宋小寶,這是最后一次,你是女的,老跟男的一起睡像什麼話?多大了,狗屁也不懂。”
三胖嘖嘖稱奇,小狼崽子魏之遠像個沒骨頭的貓似的拽著魏謙的衣服不撒手,黏糊得不行,另一邊宋小寶變成了個只會嘮叨一句話的八哥,來回來去那幾句:“哥咱不干這個了,不許干這個了。”
而魏謙這種耐心指數為負的人竟然沒跟他們倆急。
開始小寶說一句,魏謙就應一句,后來發現她這一句話說成了車轱轆,氣笑了:“你快睡覺吧,不許說話了!”
小寶:“哥你不許干這個了。”
魏謙:“……”
他嘆了口氣,勉強坐起來,拍著小寶哄她睡覺:“聽你的,你是我老板,行了吧?”
三胖悄無聲息地幫他們鎖了門自己走了,他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嚴重,有著倆孩子的牽絆,魏謙怎麼也不至于落到六親不認的地步。
第十五章
八月十五那天下午,魏謙買了兩盒月餅,經過醫院的時候,他順便進去,給麻子媽放下一盒。
麻子推著他媽出來轉一圈,麻子媽卻不怎麼自在,她半張臉被熱油濺得坑坑洼洼的,基本是毀容了,對別人的目光格外的敏感——要是別人看她的臉,她就會驚慌失措地躲開,可是要是別人刻意不看她的臉,她又會覺得自己很嚇人,心里難受。
她只有見到魏謙和三胖他們,還能放松些,他們倆比麻子來得還勤快,哪怕她的臉燒成了一塊黑炭,他倆也都看習慣了。
“姨,買了點月餅,我給你放下一盒,過節應個景,你多少嘗一塊。”魏謙說,他買的不是散裝月餅,是有包裝盒的。
麻子媽不跟他道謝,脫口就是:“買這個干什麼?你又瞎花錢!”
魏謙從善如流地接著她的話茬:“誰說不是呢,這膩呼呼的東西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吃的,誰讓我那倆‘老板’都愛吃呢?”
麻子媽笑了起來:“可不能這麼慣著,到時候慣得都沒樣了。”
她嘴上不說,心里卻總覺得自己是個沉重的負擔,沒人有財力給她請專業護工,大部分時間,麻子媽都只好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住在醫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對她而言,有個熟人來聊聊家常瑣碎的事,就是了不起的享受了。
更不用提她的兒子竟然抽出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推著她在外面溜達。
麻子媽已經很久沒這麼高興過了,這天,她的笑容即使丑,也丑得真心實意。
魏謙其實不習慣與人長篇大論地侃大山,他陪麻子媽坐了一會,險些把半個多月的笑容一次性花干凈了,說得口干舌燥,臉都有點僵了才走。
期間,麻子依然和往常一樣,默不作聲地在一邊聽著。
魏謙離開醫院的時候,有種卸下什麼一樣的輕松感,他和三胖已經把麻子撈回來了,以后對于麻子他媽,大不了大家輪流照顧,反正他自己也沒媽,多一個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