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抬手沖他身后一指:“你,向后轉,正步走吧。”
小和尚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打算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位舍命不舍財的“施主”一番,魏謙二話不說,挑出電話撥了個號:“熊英俊,你哪呢?滾到正殿來——對,我就在你們寺呢,你們這都哪招的小孩啊?懂事不懂事,有專門逮著熟人坑的嗎?”
熊英俊聞言,風馳電掣地就趕來了,他現在已經不賣票了,是“高僧”了,每天負責給游客誦經開光。
他眼下胖得像個球,也不知道偷偷破了多少清規戒律。
高僧熊英俊把不懂事的小新和尚訓斥了一番,然后把兩位熟人請到了自己的禪房里,他打眼一看魏之遠,像是吃了一驚,最后沒說什麼,只是語焉不詳地搖搖頭:“不得了。”
魏之遠見了他,卻覺得挺親切:“熊哥,當年指點了我不少,謝謝,將來我會回來還愿的。”
老熊擺擺手,嘆了口氣,一唱三嘆地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千年的狐貍熬成精,初見還沒化形,轉眼已渡了劫……唉,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魏之遠像是跟他打禪機一樣,笑而不語。
魏謙卻皺了皺眉:“你們倆能說人話嗎?”
老熊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逐出了佛門清凈地:“愚昧世人啊,早說跟你三觀不合了,快開著你的‘衛生巾’【注】滾回你的凡塵中去吧。”
誰知那天也不知怎麼的,那麼邪門。
大概有一些人類真的是烏鴉變得,隨口一張,就好的不靈壞的靈。
魏謙坐在副駕上,低頭翻看魏之遠的相機,翻了翻,他覺得不對勁了:“你拍的什麼?楓葉呢?”
大大小小,不同角度的照片,或點綴一兩棵楓樹,或點綴一片火紅的楓葉,拍得卻都是人——就是他自己。
魏謙不怎麼喜歡拍照,他覺得這個角度看自己怪怪的。
有低著頭的背影,有仰望山腰的側臉特寫,魏謙不知道他都是什麼時候圍著自己偷拍的,水平還挺高,活像個寫真集。
其中還有一張特寫,他一條腿踩在上一個石階上,手里夾著根眼,微微挑起眉,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瞇著眼,嘴角含著一點似有似無揶揄的笑容,注視著一個雙腳離地,正在地上蹦跶的小女孩。
抓拍的時間極其巧,剛好就采集到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微表情,像是有人透過鏡頭,屏息凝視地注意了他不知多久,才能精準無比地留住這麼無比生動的一瞬。
“我最喜歡這張了。”魏之遠說,“我打算洗一張出來隨身帶著,每天睡前拿出來看。”
魏謙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魏之遠又露出那種露骨而幽深的表情,輕聲說:“留著做春夢用。”
魏謙無言以對,以他那張缺德不冒煙的嘴,有一萬種說辭,保證都能讓對方抱頭鼠竄,全部列隊轟轟烈烈地在他心里走了一遭,魏謙發現怎麼說都不合適,最后只有繼續木然地看著魏之遠。
魏之遠笑起來:“我開玩笑的——哥,你把安全帶系上。”
魏謙沒說什麼,系上了,副駕上的人系不系安全帶的問題,總是查一陣松一陣,如果不是魏之遠提醒,他是不會主動系的。
后來想起來,這種規范的安全意識真的很有必要。
因為就在魏之遠開車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一輛車不知怎麼的,從路口作死一樣地沖了出來,迎頭撞上了一輛正在他們旁邊車道上行駛的車,說來也巧,那車的型號與顏色和魏謙的正好一樣。
被撞的車當場翻了,往他們這邊撲過來,魏之遠猛地一打方向盤,劇烈的摩擦和撞擊聲響起,他們左側車窗玻璃碎了個干凈,渣滓崩得四處都是,大部分被魏之遠側身擋住了。
魏謙倒是毫發無傷,魏之遠卷起一截的手臂、后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
這下子真的成了血光之災。
作者有話要說:【注】:衛生巾指雪佛蘭的車牌形狀,我真不是雪佛蘭黑【揍……
第五十九章
魏謙彎著腰,小心地處理魏之遠身上細碎的傷口。
魏之遠后脖頸上不知被什麼砸的,有一道稍微很深的傷口,去醫院處理過了,其他都是不怎麼起眼的小傷,魏謙正沾著酒精挨個給他消毒上藥,臉色很不好看。
魏之遠上衣脫了扔在一邊,人模狗樣地坐在那,被碰疼了也不吭聲,目光一直追著魏謙的臉。
過了一會,他忽然說:“哥,你能別老皺著眉嗎?”
魏謙沒好氣地說:“管得著嗎?我又沒收錢,你還挑剔起服務態度來了。”
“那倒不是。”魏之遠不咸不淡地解釋了一句,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猶豫下面的話當說不當說,過了一會,他決定坦率,于是開口說,“關鍵你老這樣,我都快起反應了。”
魏謙似乎正在想別的事,當時沒反應過來,兩秒鐘之后回過味來了:“魏之遠,你還蹬鼻子上臉來勁了是吧?”
魏之遠看了看他,又緩緩地低下頭,片刻后,有點酸澀地笑了一下。
魏謙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裝可憐,心里卻依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念頭:怎麼跟個歡天喜地地跑上來討骨頭吃,結果被一腳踹了個轱轆的小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