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魏之遠不一樣,他走得實在是太近了。
魏謙忍不住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有那麼好嗎?小遠的執著都是從哪來的?
他連人生中最理所當然、最沒有理由的父母之愛都沒有得到過,從未建立起對世界起碼的信任,遑論是虛無縹緲的……
愛情。
然而他在魏之遠熠熠生輝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極端親密的聯系,好像在他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偷偷摸摸地安在了心里。
魏謙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像是有人用羽毛輕輕地搔過,連同他的動作也不由得放得更輕柔……盡管輕柔得依然很不得要領。
直到魏謙擦干凈手,魏之遠依然賴在他的床上不肯起來。
魏之遠:“哥。”
魏謙把紙巾扔進紙簍:“什麼事?”
魏之遠又叫:“謙兒……”
魏謙把開了大半宿的窗戶關上:“嗯?”
魏之遠沒事,就是想叫他。
青年在柔軟的床鋪間閉上眼睛,囈語似的又叫了一聲:“謙兒。”
這回魏謙終于不耐煩了:“干什麼?有完沒完了?”
魏之遠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低低地說:“死都值了。”
這句話真心誠意到誰都聽得出來,魏謙胸口狠狠地窒了一下,但他無從表達,只是走過去,在魏之遠腿上打了一巴掌:“起來,床單都讓你滾成咸菜皮了。”
魏之遠順從地爬起來,站在一邊,看著他把亂七八糟窩成一團的床單拉好,又把已經團成一卷蜷縮在墻角的被子拽回來。
“哥,我可以……”魏之遠頓了頓,“唔,算了,沒什麼,我還是回自己屋里吧。”
魏謙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過了一秒鐘后,魏謙淡淡地開口說:“櫥子里還有個備用的枕頭,去拿過來。
”
魏之遠猛地抬起頭:“小寶還在家呢,你……”
魏謙打斷他:“沒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告訴小寶了,也并不是沒節操到立刻就適應這種詭異的關系、立刻就能全盤接受兄弟爬上了他的床這種事實,魏之遠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難堪而已。
說不定方才的走火,他也都覺得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所以打算悶不做聲地一個人擔了。
魏之遠輕輕地把枕頭放下,鉆進了被子,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已經躺好閉上眼,似乎光速入睡了的魏謙。
魏謙沒有動,沒有睜眼,他不想在那小崽子面前表現出害羞之類的情緒,只好緊張兮兮地端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架子,假裝從容。
不過十分鐘以后,魏謙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扒開了魏之遠的手:“你別跟個探照燈似的死盯著我行不行?”
魏之遠連忙從善如流地瞇起了眼盯著。
得,這回成顯微鏡了。
他把魏謙拖回被子里,輕聲說:“你先睡,我還在做今天的功課。”
魏謙:“什麼功課?”
“反省。”魏之遠閉上眼睛,用耳語的聲音對魏謙說,“從早晨開始。接到照片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是高興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好幾眼。”
魏謙:“我怎麼沒看出來?”
“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魏之遠說,“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所以才要事后一點一點抽繭拔絲地回憶。我記得你桌上的茶杯墊圖案——我在你辦公室好長時間了,都沒注意過你用什麼杯墊,唯獨今天注意到了,因為靠墻的那張照片當時就放在杯子旁邊,我一定是多瞟了好幾眼,才會印象深刻。
”
魏謙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像福爾摩斯驗尸一樣研究自己。
這都誰教他的?
絕不可能是老熊,老熊要是有這麼高的悟性,早就成真仙了,還用得著每天裝模作樣地假仙?
“我分析這個竊喜有兩個原因吧,”魏之遠接著說,“一個是我對你的心見不得光已經很久了,我當然希望它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但是那可能會傷到你,傷到很多人,所以這回通過別人的手傳出來……別管真的假的,我都有種自己在‘無辜’的情況下得償所愿的錯覺。”
他頓了頓,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更深一點的原因,就是我還是想折磨你……剛才不小心禿嚕出實話了。我雖然心里決定為你修行,但還是忍不住恨你不回應我,我還沒法完全坦然。如果因為我而讓你痛苦,我會有種自己在你心里有分量的錯覺……這樣我可以假裝自己對你很重要,算是……刷存在感吧。”
“不是,你等等。”魏謙撐起上半身,“你每天臨睡前就這麼……這麼……血淋淋的一通?”
魏之遠睜開眼,坦誠地說:“是啊,還有呢。我剛才說過,死也值了,當時真那麼想的,可是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不滿意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又有了一個念頭,想著剛才要是能做全套就好了——貪心不足……唉,一點欲望得到滿足了,很快就會又有新的不滿。”
魏謙:“……”
他不知道魏之遠當著自己這個被妄想的當時人面,究竟是怎麼大喇喇地說出這番話的。
魏之遠沖他笑了笑:“我發誓,真的就是一個念頭,還沒到它放大的時候呢——你蓋好,別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