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臨睡前,魏之遠在魏謙耳邊說:“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對自己也隔肚皮呢?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來對自己沒什麼好處,藏得多了,人就容易軟弱,對自己越是坦誠,就越是能得到無堅不摧的力量。”
第二天,魏謙一起來就有一點感冒,可能是前半夜吹的,也可能是后半夜他一直擔心單人被太小,總把被子往魏之遠那邊推,結果著涼了的緣故。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早晨最兵荒馬亂的事,是宋小寶早起戴著耳機壓腿,剛壓完一輪準備放松一下做第二輪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小哥哥從大哥屋里出來,還親密地沖屋里的人問:“哥,早晨想吃點什麼?”
直到魏謙出屋,小寶那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也沒合上。
魏謙看了她一眼,沒解釋什麼,盡可能表現自然地收拾洗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叫她過來吃飯……只不過一早晨沒和她對視過。
而后他以上班為借口,落荒而逃了……比平時足足早了二十分鐘。
會議室里還沒有人,魏之遠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對魏謙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了,我們用了一點非法的技術手段,黑進了王棟梁身邊幾個人的電腦,拼湊出了一點信息,他們有一本陰陽賬,可惜是手錄的,只有幾頁掃描版泄露出來,信息不全,但是涉及到的幾個賬戶往來,我們都已經在追蹤了,給你看看。”
魏謙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你沾上這種事。”
“你希望我怎麼樣?”魏之遠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笑盈盈地問他,“三好學生一樣地默默寫我的程序,賺幾個零用錢回來向你討要獎賞嗎?”
他撿起一根簽字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嘆氣說:“你是多缺乏安全感啊,只肯對自己豢養的東西有感情。”
魏謙面無表情地說:“豢養誰?你?我有病啊,養你這麼個混賬東西整天找氣生,你怎麼越大越不要臉?”
魏之遠好像很愛聽他數落自己,一個字也不反駁,嬉皮笑臉地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轉到他面前,立刻堵住了魏謙的嘴。
半個小時以后,管理團隊的人到齊了。
“當地政府剛剛換屆,一把手是個外地空降來的。”三胖說,“這就是為什麼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王棟梁急著要重新疏通關系的原因。市政那幫人現在態度很模棱兩可,一來新領導剛到任,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地頭蛇的水有多深,二來這大領導也是快退休了,準備無功無過地收個尾,不想在自己任期鬧出什麼事來晚節不保。”
“鬧不鬧出事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王棟梁。”魏謙說。
馬春明翻看著內部秘密傳閱的一些東西,正人君子地舉手準備發表高論:“我們可以向司法機關舉報,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閉嘴。”魏謙用兩個字就簡短地結束了他的發言。
馬春明直腸子,在他認為要緊的立場上,從來不吝于和大老板叫板的,立刻跳起來:“我反對使用不正當的手段!”
“沒人說要使用不正當的手段。”三胖把他按回座位上,“博士,你不懂就先聽著吧,正當的手段也不是只有你那種直眉楞眼的。”
“他就是把柄再多,這個事,也得讓當地政府去做。”魏謙點了根煙,“我們出面成什麼了?那是狗咬狗。
”
馬春明:“可談總剛才不是說……”
“行,過兩天我過去一趟,打個前戰。”三胖越過他,接過了魏謙的話音。
馬春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三胖平時不管業務,馬春明平時不管公關,倆人在一起基本上是雞同鴨講。
三胖嘆了口氣,只好耐著性子,給這個在某些方面榆木腦袋一樣的博士解釋。
“我可以通過以前的幾個朋友請到當地公安的幾個人,紀檢那頭也聯系到了,再來幾個作陪的,”三胖掐指算了算,“連帶市政的幾個人,湊一桌席。”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就得請投資部盡快把項目建議書做好了。”
投資部經理笑了笑:“我跟小遠一見如故,有他幫忙,肯定快。”
盡管每個人說話都語焉不詳,可馬春明到底聰明,呆了片刻以后,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這……太……”
“內部資料注意保密,散會吧。”魏謙沒解釋,拍了拍馬春明的肩膀。
“太險惡了。”馬春明說。
“你見過幾個壞人,就敢腆著臉說世道險惡了?”魏謙看著他笑了笑,“我都還覺得挺安樂的呢。”
第六十二章
每一個項目做下來,都是一場對人脈和市場精準度把握的考驗。
粗放型的發展,撞大運式的經營,很快就會被行業的大浪淘去,這是當年魏謙之所以留下馬春明這只大猴子的原因——即使馬博士是個榆木疙瘩,他也是個思路極其清晰的榆木疙瘩。
馬博士雖然不大拋頭露面,但也多少了解魏謙他們的處事方式,所以當場一聽就明白了。
三胖所謂的“打前戰”是第一次暗示,盡管他過去也只是吃吃喝喝扯個淡,但暗示了他們在當地的關系網是通暢的,要做得足夠隱晦,也要給足對方面子,省得讓人以為他們是在逼宮,然后投資部所謂的“項目建議書”里,當然會有夾帶,夾帶多少,就是展示他們能掌握多少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