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胖冷靜了下來,從他的話音里聽出一點意思,抬頭看了看魏謙似乎滿不在乎的臉:“謙兒,你是不是心里也……怪沒底的?”
魏謙擠出一個笑容:“就跟蹦極似的,理智上知道沒事,心里還是覺得挺瘆得慌的,我一個人瘆得慌就行了。”
三胖盯著他的眼睛:“說實話,你第一次知道肺上有陰影,又排除了結核和炎癥的時候,心里怎麼想的?”
“那能怎麼想?”魏謙剝了個橘子,往嘴里扔了一瓣,平平淡淡地說,“可能造成肺部陰影的可能性多得是,又不一定排除了這倆就是肺癌。”
三胖:“少在這事后放沒煙屁了,你當時肯定覺得天都快塌下來了。”
魏謙用橘子皮扔他,笑罵了一句:“我謝謝你了,別把您老人家那點出息往我頭上安好嗎?”
三胖跟他穿開襠褲的交情,一聽出他沒有正面否認,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然而之前種種,他并沒有看出絲毫端倪和跡象,三胖敢保證,自己沒看出來,別人肯定也沒看出來,甚至是包括魏之遠。
可是現在想起來,或許又是有些蛛絲馬跡的,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產業園的策劃書。
魏謙一直有打造成熟的物業團隊這種想法,到那時他自己一直說,時機還不成熟,風險略大,所以策劃書一直在做,但是從沒有拿出來給別人看過,現在……難道時機就特別成熟了嗎?
三胖和所有人一樣,以為魏謙是一直在關注這件事,而后借著魏之遠回國的契機和王棟梁的挑釁推出來,可他推出了計劃,卻并沒有親自操辦,而是交給了馬春明。
三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那時似乎是在有意地移交自己手里握了多年的權力。
魏謙當時……是在忐忑不安地等著或許是死刑的審判嗎?
那麼按著魏謙半個月以前約好了住院做手術等等事宜,再加上他有意地支走魏之遠和小寶做的準備工作來推斷,那把死刑的劍從他頭頂移開,也就是小一個月以前的事,那時魏謙又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
似乎……都沒有。
或許有的,只是別人都不知道吧?
三胖不知道,當魏謙等待著檢查結果的時候,他除了推出了那個計劃外,還對魏之遠做了另外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警報解除后,魏謙在計劃著把倆崽子都支走的時候,心里一松,也任由魏之遠對他做了一件事。
三胖注視著他這個老朋友的眼睛,心里一陣百感交集。
他忽然興起了閑聊的想法,問魏謙:“當年陳露姐病了的時候,你跟我說,將來有一天,你要是也得了絕癥,就一走了之,躲起來自己去死,是真的嗎?”
魏謙:“當然不是,我怎麼能辦出那種事來?”
三胖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魏謙把完完整整剝落的橘子皮壓在茶幾上展開,果肉掰了一半遞給三胖,他說,“我會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你不怕自己變成頭發掉光了行將就木的模樣?不怕拖累別人了?”
“人家陳露生來是大美人,怕變丑理所當然,我怕個什麼?”魏謙笑了笑,“錢上,我拖累不著誰,我在ICU里住一輩子都不差錢。
”
三胖:“所以知道怕死了?我當時就說……”
“那倒不是。”魏謙說,“奶奶走的那會我就想通了,一個人,要是病病歪歪受夠了罪,久病脾氣又不好,最后病成個怪物死了,家里人通常都覺得是解脫,不會難以接受,可要是一下就沒了,我自己倒是沒什麼,就怕小遠和小寶……他們可能接受不了,尤其……”
他的話沒說完,大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大概三胖進來的時候就沒把門帶上,虛虛地露了一條縫隙,一扒拉就開,兩人抬起頭,只見魏之遠面無人色地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一個公文包。
魏之遠取了東西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沒關嚴的門口聽見了三胖和魏謙的對話,可他并沒有聽全,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聽見魏謙那一句“……去治,化療、放療、手術,什麼管用用什麼”。
魏之遠整個人都懵了。
第六十六章
“小遠?”魏謙有點愕然,問,“我不是說……你怎麼還是跑回來了?”
但是魏之遠沒吭聲,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焦距,目光散亂得好像充斥在整間屋子里,無處著力。
魏之遠去魏謙辦公室里拿文件,忽然看見辦公桌最下面的那個抽屜上插著鑰匙。
魏謙從來不鎖柜子,無論是在家還是在辦公室——而且那種需要他彎腰才能夠著的抽屜,他也一般都是不用的。
魏之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后來他想,大概是自己一直心有不安的緣故,他當時悄悄地走過去,動手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果然是不常用的,里面還帶著一股長時間不打開的家具特有的氣味,蒙著一層灰,沒放別的東西,只有一份體檢報告。
體檢的醫院服務貼心,不但把報告裝訂成冊,后面還詳細解讀了每一項一般人看不懂的指標,連一顆輕度齲齒都列出了建議的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