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熊手指間掐著木頭佛珠,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個由不得你。”過了一會,他這麼說,“在河上飄得時間長了,總有一兩個你這樣沒事玩投河自盡的,搭一個就有第二個,搭得人多了,也就不分小乘大乘了。”
魏之遠若有所思。
老熊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別想了,紅塵正好,虛無縹緲的不二法門不進也罷……我走了。”
魏之遠看著他寬厚的背影走向公交車站,一時百感交集。
就在這時,老熊突然回過頭來,沖他喊了一聲:“小子,你快去拿支票啊!別發呆了,好不容易傍個大款是鐵公雞,貧僧容易嗎?回頭財主改變主意了就壞菜了,要錢這事要趁熱打鐵!”
一時間周圍人人側目,老熊得意洋洋,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
魏之遠沒有他那麼厚的臉皮,只好落荒而逃。
第六十八章
魏謙在醫院老實了一個多禮拜,還沒到半個月,他就住不下去了。
他過慣了忙亂日子,剛做完手術的幾天精神不好、晃蕩一會就困了也就算了,隨著他每天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就開始難以忍受醫院單調無聊的生活了。
過了小年就接近除夕了,外面越來越熱鬧,魏謙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坐牢,他蹲監獄一樣默默忍受了幾天,終于下定了逃出去的決心。
魏謙從來是個十足的行動派,只要他想,只要時機成熟,他從來能用最短的時間付諸實踐——比如穿上衣服就跑。
不過這天,魏謙思考了片刻,還是沒有跑,他怕小遠著急,于是一直耐心地等到了中午魏之遠過來。
魏之遠帶來了厚厚一打文件:“這是我們那邊的資金計劃,中英文一式兩份——預算控制部分改第三遍了。這是你們行政部報上來的年會安排計劃,這是你們人事部報的年終獎,都是需要你簽字的,你是自己看還是我給你念?”
不跟魏謙一起工作,就不知道他有多吹毛求疵,尤其他住院沒事做的時候。
魏謙永遠也不能非常簡單愉快地說一句“朕知道了”,就把手下人放過,他總是可以把報上來的材料修改得一塌糊涂,字里行間的修改意見寫得比原文還多……當然,這期間通常都是長工魏之遠代筆手寫的。
不過這回,魏謙一反常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竟然沒說什麼,就把字都給簽了。
魏之遠把新換了筆芯的中性筆都拿出來了,發現竟然沒有用武之地,頗為不適應地看了魏謙一眼,有點擔心地問:“哥,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啊?”
魏謙揉了揉鼻子:“那什麼……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魏之遠簡直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哥的字典里居然還有“商量”倆字,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啊”了一聲。
“我下午想出去一會,放個風,”魏謙誠懇地看著他,末了,居然又態度良好地補充了一句,“行嗎?”
魏之遠足足半分鐘沒回答他的問題,半分鐘之后,他完全不在狀態地說:“你是問我嗎?”
魏謙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不然呢?”
“我……我我,嗯,”魏之遠腦子一團漿糊,差點結巴了,“沒、沒問題。”
魏謙其實連衣服都換好了,就等他這句話,把穿在外面裝門面的病號服一脫,披上外套就準備好了越獄,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散落在病床上的文件,一股腦地塞進魏之遠的包里,又不知從哪摸出一頂帽子來戴上,壓了壓帽檐:“快走,趁護士們都出去吃飯了。
”
魏之遠暈暈乎乎地被他拖出去,冥思苦想地琢磨了整整一路:“等等,他剛才說了句什麼我就‘沒問題’了?”
直到魏之遠握住了方向盤,他才做夢一樣地想起來問一句:“去哪?”
魏謙:“回家。”
魏之遠猶豫了一下,告訴他:“小寶這兩天在家里住,你想被她逮著嗎?”
魏謙想也不想地脫口說:“那回公司。”
魏之遠莫名其妙地說:“回公司干嘛?不是都審批好簽完字了嗎?”
魏謙:“……”
他終于發現了自己的無趣之處,除了這倆地方,想不出還能干嘛了。
魏之遠側過頭來,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問他:“哥,你可以……和我出去嗎?我長這麼大還沒有約過會。”
魏謙頗為憐憫不忍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就好像他本人約過似的。
“行,走吧,我請你……請你……”魏謙一口答應下來,后面的話卻卡殼了,他詞窮了好半晌,毫無創意地提議說,“嗯,吃飯?”
魏之遠被他逗樂了:“你打算請我吃什麼?”
魏謙:“西餐?”
魏之遠:“西餐不好消化,你現在身體不允許。”
魏謙:“那吃小日本的那個……”
魏之遠:“你不是嫌他們生的東西太多嗎?”
“……”魏謙,“咱還是回家吧,我給你下碗面條。”
最后,他們倆找了一家裝潢閃瞎狗眼、顯得格調很是高雅的中餐廳,進去一人點了一碗炒疙瘩,看著服務員臉色綠油油地飄走了。
而比較喪良心的,是就這兩碗炒疙瘩錢還不是魏謙自己掏的,因為吃到一半的時候,魏謙無意中往樓下瞟了一眼,竟然看見了馬春明和他的助理夢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