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專門一個人跑出去給他買禮物,卻被他來了句昨天的小火苗就挺好的了。
江初也從這個年齡過來過, 他知道滿心想為別人做一件事, 結果被潑一頭冷水是什麼滋味兒。
就算明白對方是善意的, 是真誠的,被說出“其實沒必要”的一瞬間, 多少都會有種懷疑自己在自作多情的尷尬。
尤其在回到家, 看到覃最已經把春聯貼上,連餃子餡兒都剁好, 面團也已經發上了, 他真是后悔多了那麼一嘴。
覃最過完年都十九了, 就算比他小幾歲,在同齡人里也絕對屬于穩重成熟的那一掛。
野狗一樣撲騰著長大的男孩兒,在花錢這方面,有時候比他還靠譜。
不過他倒是突然理解了江連天每次說“我是為你好”時的理所當然。
可能一旦有了“當家長”這個意識, “我是為你好”就跟開業大酬賓的買一贈一一樣,直接成為了附屬的意識本能。
關系越親密瓷實, 越容易在想當然的角度讓人掃興。
“覃最,”江初反省了會兒自己, 攪了攪小盆里的餃子餡兒,喊了他一聲, “這都什麼時候弄的?”
“什麼?”覃最換了身衣服從房間出來。
“這些。”江初敲敲盆沿。
“睡醒了弄的。”覃最去開冰箱拿了聽啤酒, “咔”地扣開。
江初跟著進廚房, 從電飯鍋到炒鍋一個個拎開看一圈,沒看見做過飯的痕跡。
“你飯呢?”江初把鍋蓋扣回去看著他,“弄完餡兒和完面,你直接就出去買圍巾了?”
“還沒做。”覃最三兩口把一聽啤酒灌完,直接攥扁易拉罐掫進垃圾桶,從廚房出去,“本來想直接在外面吃點兒,正好你電話打來了。
”
“怎麼不跟我說啊。”江初立馬去把老媽給的保溫盒拎桌上擰開,又扎回廚房給他拿筷子,“來吃,全吃完。”
覃最咬上根煙正要點,看著江初里里外外地給他弄飯,剛壓回心底的焦灼緩緩變成了另一種蓬松發軟的情緒,頂得喉管發脹,讓他忍不住從身后抱住了江初的肩。
“哥。”他埋頭在江初肩膀上抵了抵腦門兒。
“在呢。”江初真的不能聽覃最啞著嗓子輕聲喊他哥,每次聽耳朵里都牽電,心窩里跟被倒了一整瓶大螞蟻一樣,老想摟著覃最拍拍,再揉揉他的背。
這會兒后背拍不著,他拍了拍覃最胳膊:“別哥了,先吃飯。”
覃最沒撒手,額頭繼續抵著他。
江初是個徹頭徹尾的吃軟不吃硬份子,覃最這種用擁抱和沉默變相示弱的態度,在他心里直接就等于在撒嬌,讓他根本舍不得把覃最扒拉開。
他只好挺在餐桌前任覃最抱了會兒,手上還攥著雙筷子,順便把老媽都倒在一塊兒的菜往幾個盤子里分一分。
過了會兒,他才又聽見覃最說:“我剛不是沖你。”
沒沖他那就只能是沖自己。
江初一時間想不出覃最沖自己能有什麼不滿。
明明一直受屈的都是他。
“我知道。”江初走了下神,從保溫盒里夾了塊牛腩塞嘴里,另一只手往后搓搓覃最的腦袋,先順著他說話,“你挑的圍巾我特喜歡。”
“……你在吃東西?”覃最的腦袋頂著他的掌心抬起來了,語氣有點兒不可思議。
“啊。”江初被他這突然換了方向的話題弄得有些想笑,趕緊把牛腩嚼嚼咽下去,轉頭看他,“我聞著挺香的,結果筷子怎麼自己就夾上去了。
”
覃最松開手往后靠了一步,表情有點兒無語,嘴角銜著的煙還帶著點兒拽兮兮的:“我這兒煽著情呢。”
“是,我不是配合了麼。”這一句江初真忍不住了,笑得想咳。
他抄過杯子去接了杯水,順完氣兒了又夾著根煙在覃最旁邊坐下看著他吃飯,真誠地發出邀請:“來,繼續煽。”
“煽屁,沒了。”覃最往嘴里夾了塊牛腩。
“是不是挺香?”江初抬抬眉毛。
覃最跟他對視兩秒,兩人跟搭錯線一樣,偏開頭笑了半天。
江初身為一個連蔥都剝不成個兒的人,餃子倒是包得挺好,讓覃最有點兒意外。
想不好也難,攏共就擱餡兒捏皮兩個步驟,只要不開口,包得是丑是美都一樣的吃。
“要不要擱枚硬幣?”終于包到最后兩張餃皮,江初掂在手里問了句。
“臟。”覃最胳膊往后靠在椅背上,仰了仰發酸的脖子,歪著腦袋挺好玩兒地看著他,“你還講究這個?”
“那不是節日氛圍麼。”江初笑笑,把兩張皮裹著餡兒貼在一塊兒,捏來捏去捏成個四不像。
“你的了。”他把四不像墩在覃最面前的盤子里。
“捏得什麼?”覃最研究了兩眼,跟個菠蘿似的。
“小狗。”江初說。
“真像。”覃最笑著給菠蘿小狗拍了張照。
天色暗下來后,家家戶戶開始做飯,電視里春晚倒計時的節目把年味兒帶起來,江初的手機開始沒完沒了的響。
朋友,同事,甲方乙方,拜年消息與電話一個接一個,還有老媽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他生日,在姥姥姥爺旁邊趕緊又補過來的生日紅包和視頻電話。
覃最在廚房煮餃子,他的手機也在一條條閃著高夏杜苗苗,和班里同學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