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你的,”他醞釀著措辭,“考慮。從你的角度我能理解,但是兄弟之間也不是非得……”
“非得要看我換衣服?”覃最打斷了他。
江初瞪著他,頓時一陣語塞。
“非得要摸我的臉,要我膩著你,要沒事兒拍我屁股,不然你就不高興。”覃最朝他走了一步,站在江初跟前兒,聲音越壓越緊,“你什麼都想要,那你讓我怎麼辦?你那天硬了知道麼,哥?”
“這他媽不是很正常的事兒麼?誰家兄弟每天見面還得隔著三丈遠?”江初頭皮一炸,被他描述得簡直要掛不住臉。
“你跟梁小佳怎麼不這樣?”他直接忽視覃最的最后一句,“怎麼沒見他貼你胳膊你直接給人抽開啊?”
“他跟你不一樣。”覃最定定地看著他。
江初還想再說什麼,覃最突然收回目光,視線垂定在某個飄渺的點上,有些出神地怔了一會兒。
“你還是不明白。”他不想跟江初說話了,背對著江初拉開椅子坐下,夠過煙盒彈了一根出來叼著,“不明白就算了。去睡吧,哥。”
江初還睡個蛋。
他都不知道這一晚上是用什麼心情過過去的,第二天睜開眼,整個人還是處于不上不下的窩火狀態。
“小孩兒,毛都沒長齊,你指望他懂個屁。”老杜一只手搭在桌上,一下下轉著手里的杯子,笑了笑。
江初實在是煩得心慌,他試著隱藏關鍵詞跟大奔聊聊,發泄發泄。
大奔只當覃最跟他鬧脾氣,完全不以為意,一句“嗨,青春期,這個年齡誰脾氣不都跟狗似的”,就把他的郁悶給擋回去了。
江初只能找老杜聊。
雖然跟老杜他也什麼都不能說,但好歹老杜在“帶小孩兒”些方面,比其他人都更能理解。
“想不明白性子怎麼就能那麼拐。”江初涮著一塊毛肚,七上八下了半天,沒夾好滑出去了。
他也懶得撈,扔了筷子也往后靠在沙發上。
“我記得他不挺懂事兒的?”老杜問。
“啊。”江初應了一聲,“要麼我能這麼煩麼。”
“就因為你抽他屁股一巴掌?”老杜又問。
江初沉默兩秒才說:“也不全是,主要正好剛說了他幾句,估計心里也憋氣。”
“小白眼兒狼啊。”老杜笑著說。
“滾蛋。”江初不愛聽這個詞兒,“誰也沒有你侄子最能鬧騰。”
這回換成老杜沒說話,他嘆氣似的“嘖”了一聲,輕輕磕了磕杯子底。
獨發愁不如眾發愁。
“覃最說苗苗住校了。”江初十分惡劣地感到自己心情好了點兒,開始反過來問老杜,“不是鬧了三年你都沒讓住麼,又怎麼了這回?”
“慣的。”老杜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從小到大沒讓吃過苦,天天想一出是一出,說話做事從來學不考慮后果。”
江初夾了塊青筍,心想這個理論套在覃最身上只能成立一半兒。
“老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老杜抿了口酒,目光被杯沿擋住的角度透著疲憊,“人生才剛剛開始,明白個屁。”
江初跟老杜云山霧繞地聊了半宿,什麼頭緒也沒聊出來,還是煩。
“你其實就是給自己加戲。”老杜最后笑著說他。
“一口一個弟弟,也不想想你倆連姓都不一樣,人高考完拍拍翅膀就飛走,頭倆月還能有點兒感情,沒兩年直接把你忘了,,“就跟你對高中班主任似的。”
“操。”江初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比喻太服帖了,讓他瞬間就對這理所當然的疏遠有了代入感。
笑完了卻更煩。
其實江初都不明白自己在煩個什麼勁兒。
如果覃最一定要用這種杜絕接觸的方法,來對他恢復“正常”態度,那他怎麼想都應該松口氣才是。
反正覃最也不是這就要跟他斷絕往來不再聯系了,倆人還在一個家里住著,平時該說話說話,該聊天聊天兒。
等過一陣子,覃最的情緒過了,他倆慢慢也就自然了。
江初是打算就這麼慢慢習慣的。
結果高三下學期一開始,覃最給他拿了張住宿申請單回來。
“什麼意思?”江初正在吃飯,接過單子看了眼,過了兩秒才想起把嘴里的粥咽下去,扭頭盯著覃最。
上面的姓名班級什麼的信息都填完了,就最底下一行家長簽字等著他。
“我想住校。”覃最坐在沙發上,兩條胳膊往前杵著膝蓋,正埋頭用掌心搓搓眼。
“我知道你想住校,我認字兒,不瞎。”江初說,“我是問你什麼意思?”
覃最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
“就是住校的意思。”他說,“怎麼了?”
“為什麼?”江初繼續問。
覃最看了他好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突然起身來到江初跟前,杵著椅背把臉伸到他面前。
“看見我眼里血絲了麼,哥。”他盯著江初問。
兩個人好久沒離這麼近了,覃最熟悉的氣息突然撲過來,江初本能地想往后仰,忍著沒動。
他看看覃最的眼睛,是有紅血絲,眼底也有些泛青,一看就是連著在熬夜。
好像還比之前瘦了。
江初頓時有點兒心疼。
他跟覃最天天見面,這幾天只隱約覺得覃最輪廓深了,五官比剛來的時候更立體,不仔細看都沒看出來胖瘦。
剛習慣性地想抬手拍拍,覃最直接沒等他說話,重新站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