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事兒確實得江初自己去跟他老媽聊, 他這會兒不能、也不合適陪著江初一起去面對。
但是想象著江初老媽可能會有的種種反應, 覃最就沒法不讓自己感到心焦。
關鍵他老媽的反應還壓根兒想不出來。
覃最咬咬煙嘴, 又朝康徹看了眼。
他想不出江初老媽能有什麼好反應, 但是最壞的結果已經在他旁邊亮上一年半的相了。
“看什麼。”康徹也看他一眼,“嘖”了聲,“四舍五入已經勝利了還從我這個孤家寡人身上找認同感,你是真不虧心。”
覃最被他說笑了,拐進他們常吃的那家燒烤店,找了張桌子坐下。
“先一斤羊肉串胖哥,素串跟平時一樣。”康徹沖老板比了個手勢,在對面的椅子上抹一指頭,“你喝點兒麼?”
“不喝。點你自己的就行。”覃最掏出手機又看一眼,江初還沒消息。
“聊聊,一直沒聽你提過。”他把手機擱在旁邊,街上剛才的話題繼續向康徹取經。
“聽什麼。”康徹起身去拿了瓶加熱的柚子茶,“我跟你們這事兒連性質都不一樣,就不是一個比較級。”
“都行。”覃最盯著手機靠在椅背上,又點了根煙,“挑你能說的聽。”
“跟你還有什麼能不能說的。”康徹笑笑。
具體是怎麼跟家里鬧成現在這個地步,康徹總結不出個一句話因果。
但真要把前因后果列出來,他也沒什麼太復雜的流程。
“最開始是有一天打完球去我家洗澡,洗完在屋里胡鬧,”康徹喝了口柚子茶直切重點,“我爸一推門正好看見了。”
覃最愣愣,下意識朝康徹被桌沿擋住的下半截區域掃過去:“看見你倆連在一塊兒?”
康徹一開始都沒聽明白。
反應過來“連”的是什麼后,他直接側著身子朝椅背上一靠,架起條胳膊撐著眼,笑得想憋都憋不住。
直笑到一碟子烤土豆片都上桌了,他才推推眉心看著覃最問:“你是不能理解‘胡鬧’是個什麼程度麼?”
“能。”覃最知道自己想深了,耷下眼皮也在忍笑,配合著點點頭,“你繼續。”
“沒怎麼繼續,就都嚇一跳。然后嘻嘻哈哈給帶過去了,我爸當時也美說什麼。”康徹拿起一串土豆開始吃,“我倆發小兒,鬧起來沒分寸也正常。”
“那會兒是高二升高三暑假,后來高考完差不多算是在一起。寒假回家我爸媽看見我電腦里的片兒了,我就跟他們說,然后吵架打架。吵不明白,管了我一陣兒。”康徹把吃完的空簽子擱在旁邊,“之后就這麼著了。”
這麼一整段話說完,攏共也就是吃完三片土豆片兒的功夫。
正好羊肉串被送上來,康徹跟胖哥道了聲謝,撈過孜然瓶子開始撒。
“那他呢?”覃最問他。
“他也就這麼著了。”康徹繼續簡明扼要。
“誰提的?”覃最又問。
康徹沒接這個問題。
他攥著一大把簽子,挺雞毛地把孜然灑滿兩個面,才抬眼沖覃最笑了下:“你猜。”
覃最看著他沒說話。
“覃最,你哥挺厲害的。”康徹揪了一節紙擦擦手,沒再說自己。
“嗯。”覃最應了聲。
“沒幾個人能做到他這份上。”康徹說,“沒幾個人能真的為了‘不讓以后的自己后悔’,而下決心去做另一件也許現在就會直接后悔的事兒。”
覃最在心里斷了斷句,繼續望著康徹。
康徹不知道在想什麼,明明沒喝酒,眼神里卻透出一層很淡的恍惚。
“其實中間有好幾次,我都琢磨著你倆就這麼算了得了。”康徹伸手掏了掏兜,左邊掏了個空,又去掏另一邊。
覃最把自己的煙盒拋過去。
“謝謝。”康徹掏出一根咬上。
“你能理解你哥難,但‘理解’跟‘感同身受’是兩檔子事兒。”康徹跟覃最對視著,“你可能這輩子都沒法真的明白,你到底跟你哥要了什麼東西。”
“不是你的問題,也不牽扯對錯。”康徹說,“你那家跟個飯搭子一樣,你能身心健全就挺牛逼的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你還考上個大學。”
覃最嘴角動動,忍不住轉開脖子笑了。
康徹也笑。
兩人笑得比剛才“連在一塊兒”還神經。
“我真替你高興,真的。”康徹撿了根羊肉串繼續吃,聲音都被笑淡了,“就是有點兒可惜。”
“不可惜。”覃最說,“他對我跟我對他的程度一樣,知道這一點我就全都能明白。”
康徹又看了他半天。
這回看到最后,他把羊肉串往盤子里一丟,笑著罵他:“本來只是打心底里替你倆高興,警告你別讓我變酸啊。”
覃最笑笑,正想擠兌康徹一句,心頭突然閃過說不來的直覺,他扭臉盯著桌上的手機。
屏幕一亮,江初的電話就在這一秒打了進來。
“覃最。”江初喝酒了,在聽筒里喊他的名字,嗓子又啞又悶。
“哥。”覃最心里一沉,攥著手機飛快地起身出去。
“咱們今年去美女家過年。”江初的聲音很慢,像在化冰,每一個字都比前面的字暖和,都透出多一抹放松的笑意。
覃最腳底猛地一卡,定定地看著前面的一盞路燈。
他原本想要往前再走幾步,走到那盞燈底下接江初的電話,那里有光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