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他自己說過的,在寧亦惟身上看到了他小時候的影子。
寧亦惟進了組之后,孔教授出現在周例會的頻率都變高了,甚至在東京時,他都會主動發郵件給寧亦惟,推薦一些最新的文章讓寧亦惟看,還要寧亦惟寫讀后個人理解發給他。
進組前,因為崇拜孔深豐,周子睿和寧亦惟把能找到的孔教授訪談、新聞全都讀過一遍,兩人不記得孔教授在任何場合提起過他的兒子。孔傯被助教帶著出現在實驗室的時候,寧亦惟和周子睿都吃了一驚,相處之后,更覺怪異。
周子睿說“血濃于水”,固然是的,但寧亦惟腸子直,討厭拐彎抹角,也怕退組的事因為見不到孔教授而弄假成真,就干脆將例會事件的起因經過客觀描述了一遍,沒有提傍晚孔傯做的事,只想和孔教授確認他和周子睿這種情況,是否還有資格留在組內。
“不知道,”梁崇回答寧亦惟,“我跟他們全家都見得不多,不熟。”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寧亦惟譴責他,“孔教授是你姨夫,你都不熟。你知道嗎,從孔教授身上,你可以學到很多,不僅僅是學術知識,還有美德,如果你經常和他聯系的話,肯定會比現在善良一點。”
梁崇面無表情地掃了寧亦惟一眼,說:“我沒美德不善良?”
“倒也不全是這個意思,”梁崇平日里的淫威深入寧亦惟心中,寧亦惟被他一看一眼,連忙補道,“我隨便說說,不必認真。”
梁崇不冷不熱道:“你的孔教授太忙了,十次家庭聚會九次不會到場。
也是美德嗎?”
“孔教授很忙,”寧亦惟聽梁崇竟敢質疑孔深豐,坐直起身反駁,“他忙于找尋真理的蹤跡,忙于為全人類付出。作為至親好友,你應該對這個為前沿科學奮斗了一生的科學家更尊重和理解一點。”
梁崇突然打了右轉向燈,靠邊停了車,熄了火,瞇起眼睛打量寧亦惟:“寧亦惟,你今天不對勁。”
他解開安全帶,靠近寧亦惟。
寧亦惟背抵著車門,強作鎮定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快開車。”
“是麼?”梁崇一點都不委婉地揭穿了寧亦惟,“你心情不好。”
寧亦惟沒有說話,梁崇又說:“為什麼?泰斗沒來上課?”
“不是,”寧亦惟說,“來了。”
“他罵你了?”梁崇又問。
“沒有,”寧亦惟腹誹除了你沒人罵我,又說,“他還夸我了。”
“那是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梁崇沒有一絲一毫要放過寧亦惟的意思,接著推理,“你和周子睿躲銅像后面去了,你們在那兒干什麼?”
寧亦惟被梁崇猜中了,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又聽梁崇道:“臉側過去,讓我看看你的紗布。”
不等寧亦惟作好準備,他伸手掐著寧亦惟的下巴,強迫寧亦惟的臉轉過去,但動作幅度卻不大,像是怕給寧亦惟造成二次傷害。
看見寧亦惟耳后貼得歪歪扭扭的膠帶,梁崇松了手。
寧亦惟低著頭,沒敢說話。
“怎麼弄的,”梁崇聲音很冷,“老實交代。”
“我在四食堂跟孔傯吵架,”寧亦惟說,“我動作比較大,就裂開了。”
也不知怎麼回事,寧亦惟總覺得說多了沒勁,不愿意細說。
“我沒見過你跟人吵架嗎?”梁崇壓根不接受寧亦惟的說法,“寧亦惟,你所謂的吵架,就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說幾句讓人想打你的話。
”
“所以他想打我,我躲了一下。”
寧亦惟說完,抬起眼,卻發現梁崇的眼神并沒有他想得那麼可怕,相反地,梁崇好像是無奈得要命。
梁崇這樣無計可施的模樣,反讓寧亦惟忽然間著急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寧亦惟希望這種表情可以立刻從梁崇臉上消失。
“我怕你罵我。”寧亦惟小聲說,又主動補充了細節,想將功補過,“他吵不過我,手里正好端了一碗綠豆湯,想潑我的傷口。我躲開了。”
在路燈很高的路邊的黑暗車廂里,梁崇沉默了很久,下車抽了根煙。抽完回車里,先掐了一下乖乖坐著的寧亦惟的臉。
他指尖微涼,都是煙味,不過寧亦惟難得地沒有覺得很難聞或很討厭。
梁崇溫和地說:“我帶你去醫院。”
“已經包好了,”寧亦惟不大情愿,“也不流血了。”
“重新檢查一下,”梁崇的聲音很低,像在哄人,但很堅持,“不會很久。”
寧亦惟不說話了,梁崇就問他:“好嗎?”
過了一會兒,梁崇重新啟動了汽車,再往前開了一陣,他妥協了,對寧亦惟說:“我讓醫生來家里。”
寧亦惟側著臉看梁崇,梁崇的上半張臉在車頂的陰影之中,沒有表情,嘴角平著。
車內氣氛有些緊張,寧亦惟伸手去拉了一下梁崇的手臂,梁崇沒躲開,右手離開了方向盤,自然地垂放著,讓寧亦惟可以更好地跟他求和。
“晚飯沒吃飽。”寧亦惟沒話找話說,“被那個小人氣飽了。”
“寧亦惟。”梁崇叫他一聲,寧亦惟抬起眼睛,“嗯”了一聲。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和孔深豐挺像的?”梁崇問他。
寧亦惟沒給梁崇回應,梁崇就自問自答:“都特別擰巴。
”
本來聽說自己和孔教授像,寧亦惟心中騰起一股得意,“擰巴”兩個字一出來,寧亦惟就不樂意了:“那有沒有人說你和孔傯像啊,都特別愛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