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能不能來接他一下,他好像中暑了。
那時湛柯正在圖書館,看了一眼外面艷陽高照的天,不假思索的說:“中暑了就去醫院,我又不是醫生。”
然后就掛了。
27歲的陳硯又一次頭昏腦脹的坐在站臺,給湛柯打電話。
他只覺得的大腦已經不能處理信息了。
他以為自己聽到了20歲時湛柯的回答。
陳硯無力的低著眼眸,舉著手機的手酸軟無力,緩緩垂落。
“那你忙吧。”他說。
湛柯聽到那邊聲音越來越小,還說的莫名其妙,當即沒了耐心,趕忙發動了車。
“你在哪?我來接你。”
“嘟嘟嘟……”
電話被掛了。
萬幸湛柯撥回去的時候又通了。
接起來后,不等陳硯再說什麼奇奇怪怪的話,湛柯皺著眉先發制人,“你現在在哪?”
陳硯似乎又清醒了一點,他看著眼前的車,“我在,馬路邊。”
“周圍有什麼標志性建筑嗎?”
陳硯摸了摸口袋,“有一分錢。”
湛柯:“……”
口袋里有一個一角錢的硬幣。
陳硯拿出來,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一番,然后恍然大悟,“哦,不對,是一角錢。”
湛柯現在確定他是喝多了。
其實從陳硯的電話主動打過來的那一刻,他就應該知道了。
清醒的陳硯怎麼可能打電話給他呢。
“你在哪吃的飯?”湛柯問。
陳硯這下乖乖回答了一個名字。
“你在門口嗎?”有了明確方向后湛柯很快的定位,將開了免提的手機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
他不太放心。
他知道大學的時候,陳硯喝醉酒會很乖。
但是過去太多年了,他不敢確定了。
他擔心醉酒的陳硯會亂跑,會出事。
“不啊。
”陳硯說。
湛柯咬咬牙,“馬路邊?”
陳硯回頭看了一眼,“站臺。”
湛柯松了一口氣,“好,坐著等我,不要亂跑。”
陳硯現在腦子里一鍋粥,多年前的種種和現在交織在一起,他失去了判斷力,分不清自己。
低頭看一眼西褲和皮鞋,伸手摸一摸領帶,才知道原來他已經不年輕了。
聽筒里的湛柯說要來接他。
陳硯一時間無法處理這個信息。
湛柯一路上車速都很高,生怕晚了一點陳硯一個人會不安全。
好在陳硯出現在他視線里的時候一副乖巧,坐在那里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偶爾抬手扯一扯領帶。
他靠邊停了車,走過去伸手把陳硯扶了起來。
后者暈暈乎乎的問他是誰。
湛柯將他扶到后座,問他要躺著還是要坐著。
陳硯大手一揮,說自己要趴著。
湛柯也坐進車里,發動了車,漫無目的地走。
“不要鬧,想吐嗎?”湛柯問。
陳硯搖頭,“不吐。”
“坐前面坐后面?”湛柯又問。
陳硯在后座不舒服的扭了扭,“不想動了。”
“好,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住……”陳硯報上了自己“婚房”的地址。
湛柯臉瞬間就黑了,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住哪個酒店?”
“不知道。”
“那我重新給你開一個?”
“我不。”
“那住哪里?”
“車里。”
“陳硯,不要鬧,不趕緊睡覺會很難受的。”
車里自打陳硯一坐進來就酒氣熏天。
湛柯想不通這個一杯倒怎麼能喝成這個樣子。
“我想去你公司。”陳硯不老實的坐在后面動來動去,現在望著車窗外入神。
湛柯有些無奈,“大晚上的,公司沒有人了。”
“不能去嗎?那就不去了。”醉酒的陳硯太乖了,不像前幾次見面時那樣像個小刺猬了。
但這帶著失落的乖巧,讓湛柯更覺得心疼。
“能。”
“你公司大不大呀?”
“還好。”
“你掙得多嗎?”
“挺多的。”
“哇,我掙得一點都不多,他們說我白瞎自己好學歷。”
陳硯這些天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突然自發的找他聊天,湛柯只覺得受寵若驚。
心里那種細細密密的高興滲進五臟六腑,帶著暖意。
又有些難過。
現在只有喝醉了的陳硯,才會這樣跟他好好說話。
“為什麼?”
“因為,我不求上進。”陳硯把自己逗樂了。
湛柯也笑了,“怎麼能這麼說你。”
“60分及格的話,我大概考了五年的60分。”陳硯笑得身子都在顫,慢慢得往下滑,又撐著坐起來了一點。
湛柯:“為什麼不好好考?”
陳硯想了想,下意識地像學生時代那樣思考問題時咬了咬手指,“嗯……因為,考的好了也沒人夸我。”
“我考60分沒人罵我。”
“我考100分也沒人夸我。”
“考100分太累了。”
“考清華太累了,我本來就不屬于這個層次。”
“我是個垃圾,所以我爸媽把我扔了,我早就知道我是個垃圾了,我跟你不一樣,我天生就不優秀。”
“……”
陳硯想到一句說一句,說到覺得好笑地地方就會自己莫名其妙地笑兩聲。
然后繼續說下去。
湛柯車速越壓越慢,與來時截然不同。
總有車跟在他后面摁喇叭。
總有車從左邊超過去。
但他還是想慢一點,再慢一點。
雖然陳硯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針一樣,扎進心臟的時候,疼痛的感覺無孔不入。
但他只覺得真實。
陳硯還在的那種真實。
“沒有人天生優秀。”湛柯說。
“但我天生就是垃圾。”陳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湛柯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迷迷糊糊的已經閉上了眼睛,又一次改了道。
帶他回家。
從車里出來的時候陳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