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柯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攥起,他機械著重復,“對不起。”
季漪咬了咬牙,想要將那陣鼻酸壓下去,“他到現在都不肯去看心理醫生。最嚴重的是他剛從北京回來的那幾個月,把自己關在出租房里,拉緊窗簾。酗酒,晝夜不分,睡不著,一個人在家會自言自語,會突然哭突然笑。”
頓了幾秒,季漪語氣冷了幾分,“會自殘。”
湛柯狠狠地抖了一下。
不是沒想到,不是出乎意料。
是因為見過。
在北京,他把醉鬼陳硯帶回家的那天。
陳硯吐臟了衣服,是他親手給將陳硯的衣服脫下,然后換上干凈的睡衣。
脫掉襯衫的時候,他看到了陳硯胳膊上的、胸口的、甚至腹部,全是舊傷疤。
密密麻麻。
當時在凌晨,房間開著暖黃的光,湛柯只覺得自己不太清醒,但動作下意識地加快,很快給陳硯換上睡衣。
后來他也不敢去想那天所看到的。
但那一瞬間的刺激給他的大腦留下了很深、很清晰的印象。
全是傷疤,整個上半身滿布著。
那天晚上他把陳硯抱的特別緊,在陳硯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淚水滴落進床單,他道了一晚上的歉。
季漪就快壓不住情緒,她狠狠的捏了一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一聲響,疼的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從那之后他心理一直有問題,第一年基本是每周都會有那麼一天,不得不請假在家,讓他瘋個夠。”
“后來慢慢間隔就長了,上次他瘋起來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他情緒一直在慢慢變穩定,加上認識會逗樂子的狐朋狗友,慢慢就很少看到他壓著自己了。
”
季漪鼓了鼓腮幫,極力控制著在眼框內打轉的淚珠不落出來,她聲音發顫,“真的不能再來一次了。”
對于現在的湛柯來說,最讓他害怕的就是聽到陳硯的過去。
他想把耳朵捂住,想大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但那聲音還是會無孔不入的鉆進他耳中,拿捏住了他最脆弱的地方,蓄勢待發著要將他一擊斃命。
別說了。
對不起。
他在心里重復著這六個字,渾身顫抖的低著頭,眼中的淚徑直砸在地磚上——吧嗒。
季漪仰頭,深呼吸,“我說這些,重點不是要你愧疚要你悔恨,重點是要你知道,陳硯究竟是怎麼走出來的。”
“我見到了他人生最黑暗的時候,見到了他最瘋狂的時候。換位思考一下,你覺得我會放任你再接近他嗎?”
“從你的陰影里走出來,他只帶出來了一條命。”
“再來一次,我怕他就真的把一輩子都搭給你了。”
他腳下那一片地被零零星星的淚水打濕,嗚咽聲即使有在刻意的繃著也會不經意地鉆出來。
季漪站起來,飛快地在眼下抹了一把,帶著很重的鼻音說:“我就說這些,希望你能聽進去。”
她夠客氣了。
她怕自己說的不夠莊重,湛柯會不當回事。
“給我個機會吧。”
季漪剛邁出步子,就聽到男人低啞地聲音,攜著哭腔和鼻音,她從這一聲中聽出了湛柯的懇求。
季漪大概能體會到一點陳硯所說的感覺,一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下頭,低三下四的求和,討好。
陳硯會感到心痛。
季漪會感到不可置信。
“求你。”
求她?
季漪身子僵直在原地。
“陳硯問我是要當小三嗎?對,是。只要還能見到他,什麼身份都沒關系。他跟我說,既然我鐵了心要綠你,不應該告訴你一聲嗎?所以我想求你,你可以不可以當作……當作不知道,我只要時不時能見到他,能抱抱他,就這樣就好。我不會占用他太多時間的……你答應我吧。”
湛柯依然對她低著頭,聲音悶悶的。
湛柯求她給他一個當三兒的機會。
季漪有些繃不住自己了,她一直覺得陳硯會為了愛情犧牲那麼多是因為陳硯用情深。
真正面對了雙方之后,季漪清晰的感受到了這種愛情帶來的絕望感,
壓抑到窒息的絕望感。
她沖湛柯大吼道:“你他媽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你!離陳硯遠一點!最好是一輩子都別再來見他!你聽懂了嗎!?”
湛柯只是搖頭,“我做不到……求你,求你。”
季漪眼淚奪眶而出,她憤憤的抬手將淚珠抹去,然后一字一頓地告訴湛柯:“你聽著,我不是以一個正房的立場在警告一個三兒不要接近我老公。我是以一個旁觀者地身份告訴你,不要再接近陳硯!”
湛柯不說話。
季漪就覺得急火攻心,她走過去將湛柯的領子揪住,強迫他抬頭和自己對視,“你聽著,”季漪瞪著他說:“我不是怕失去丈夫,我怕他死。”
湛柯無聲的淚順著臉頰流下,打在季漪手腕上。
季漪怕自己徹底失控,她及時松開了手,留下一句“別再出現”,而后匆匆離開。
湛柯失了神,癱坐著,眼淚像開了閘,一滴接著一滴,大有流干的兆頭。
*
家族企業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穩定。
倒不是說工資不穩定,也不是別的什麼不穩定,就是頭頂的高層不穩定。
今兒老二得勢,明兒老二倒臺老三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