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我爸坐過牢。”湛柯說。
提起這些事,湛柯眉頭不自覺地擰起,盯著茶幾的一腳像是發起了呆。
陳硯拿著勺子的手抖了一下。
“我爸答應他出來之后要什麼給什麼。”說到這,湛柯諷刺地笑了一聲。
“后來他在我爸公司混日子,經常要錢,我爸都給了。”
“趙鴻才老婆長得很漂亮,我媽住院之后,我爸就把那個女人接到我家了。”
湛柯說起這些有些語無倫次。
他想不到要怎麼把這些事情表達出來,更不知道要怎麼表達給陳硯。
他很少把負面的東西講出來。
以前會因為控制不住而表達在舉止行為上,后來也不了。
因為一直愿意承受他負面情緒的陳硯離開他了。
陳硯一時間忘了粥燙。一大口咽下去,燙到了嗓子,疼的臉都皺了起來。
湛柯趕忙說:“喝點水。”
陳硯緩著嗓子,見湛柯盯著他不說話了,又催促道:“繼續說。”
問都問了,索性一次聽個明白。
湛柯思緒被拉回去,繼續說道:“然后……”他想了想,實在不知道余下的該怎麼說出口。
“我爸……娶了那個女人,就是趙鴻才的……前妻,在我媽去世的第二天。”
陳硯愣住了。
“是……”陳硯想問,是大學畢業那年嗎。
湛柯像是已經猜到了,在陳硯只說出一個字的時候,就啞著嗓子說:“是。”
湛柯很怕陳硯想起分手的那段時間,剛說出口就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
他急匆匆地繼續講,試圖把陳硯的思緒拉回來。
“沒多久我爸就也去世了,他把百分之八十的遺產都留給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答應分給趙鴻才一半,但后來人帶著錢一起消失了,趙鴻才就來找我要錢。
”
“我爸公司破產,我和湛征拿到的錢全都拿去補窟窿了。給了他一百萬。”
“他好-賭,最近可能是欠錢了吧,就來找我了。”
“什麼時候?”陳硯重復道:“破產,什麼時候?”
湛柯抿了抿唇,說:“畢業那年。”
陳硯沉默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
“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湛柯很想扯出來個笑,但只要提起那年,他就怎麼都笑不出來。
表情僵在臉上,呆滯的盯著一處發呆。
“你說了。”陳硯眼睫低垂,一口一口喝著粥。
“你每天早出晚歸,不跟我說話,每天冷著臉忙東忙西,當我不存在。你怎麼沒說,你當然說了。”陳硯低著頭,湛柯看不清他的表情。
湛柯臉色蒼白著道歉:“對不起。”
什麼話都是聽多了就覺得沒用了。
陳硯現在聽湛柯的“對不起”已經無法產生任何情緒波動了。
大概多年前自己的一句句“我愛你”也同樣乏味吧。
陳硯想。
兩人之間又一次陷入沉默。
一直到陳硯喝完粥,站起身準備把碗端走時,湛柯說:“我洗。”的時候才打破。
天還未亮,陳硯走到窗邊向外看,隱約也有幾家亮起了燈。
他腦子里反反復復地劃過湛柯說的那些話。
陳硯是個對親情沒概念的人。
季漪媽出現后鬧出的一切,剛剛湛柯所講的一切,都是超出他認知范圍的。
他時常也會自嘲著慶幸,別人家里總是動亂不斷,自己永遠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一個人樂呵全家快活。
他對親情僅存的認知,是以前那些鄰居。
小時候覺得鄰居家叔叔阿姨們都對自己特別好,管自己飯。
長大一點發現,自己吃不吃得飽從沒人問。
后來想想,人家管他飯是仁慈,不管飯也是應該。
也是湛柯。
在他剛回平江不人不鬼的那段是日子里,季漪陪他坐在地上抱著酒瓶子,拉著他聊天。在自己對季漪說“你不懂,我是真的……很難受”的時候,季漪紅著眼睛對他說,她懂,因為別人失戀只是失戀,他們失戀是徹底沒了依靠。
是整個世界都空了的感覺。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難受,是因為把太多太重的感情都壓在了湛柯身上。
所以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
對他而言,缺失的親情是他的慶幸又是他永遠遮不住的痛點。
正出神,陳硯感覺到頭上突然被蓋上了毛巾。
他回頭,看到站在身后的湛柯。
頭發被隔著毛巾揉了揉,陳硯聽到湛柯說:“別站窗邊,容易受涼。”
“有句話想趁著我沒力氣發火問問你。”陳硯被湛柯抓著手腕帶到臥室,他坐在床邊,湛柯一邊給他擦頭發一邊柔聲問:“什麼?”
陳硯說:“什麼時候想明白的?”
這問題顯得沒頭沒尾,陳硯卻不肯多說一句話。
問這個問題,本就是趁著這一刻的氣氛。
換做平時的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問出口。
他寧愿自己一輩子都想不通,也不愿意讓湛柯知道自己的耿耿于懷。
只是這一瞬間的氣氛太過溫馨,映著外面無邊黑夜,原本頭腦就做不到完全清醒。還有湛柯太過難得的溫柔。
都會讓他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當年。
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從來都不是煎熬的日子。
是在一起后少有的溫柔與浪漫。
陳硯知道,湛柯對自己態度多麼強硬,自己都不會屈服。
知道湛柯怎麼樣求自己都無法讓他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