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不知何時開始聽他們聊天,聞言直白地表示:“擦點邊,算個富一代吧。”
大媽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想想又問:“真的啊?富二代沒啥不好意思的,那有錢多好,人人都想有錢。”
陳硯挑挑眉,故意說:“真的。我以前公司老總,有房有車有存款。”
大媽一聽就愣住了,看向陳硯的目光里都帶星兒,連連夸了不得,現在的年輕人了不得。
夸這夸著就忍不住說:“跟那誰她閨女一樣有本事。”
陳硯一聽就知道她在說誰。
但沒搭話,他有點怕勾起人傷心事兒。
于是說:“那阿姨我們先收拾東西,我走得時候給您打招呼。”
大媽笑著揮揮手說要是忙就不用特意來,但到底也就是個客套。
好歹當了小兩年的鄰居,要搬家了不給周圍打招呼可是不行的。
兩人關上門,湛柯望著這老式裝修的小房子,從一堆灰塵里楞是聞到了點兒屬于陳硯的味道。
他心情都變得很好。
這個小地方像是陳硯的秘密基地。
無人知曉。
湛柯成了第一個。
于是再一次下決心,要一輩子都對得起這個第一。
“別愣著,幫忙。”
“好。”
太久沒人來住,稍微挪一挪東西灰就在空中飄。
湛柯皺著眉頭把門打開,讓陳硯站外面,說什麼也不讓進。
后者一臉無奈:“你又不知道要收拾什麼。”
湛柯還是不讓他進,一摞一摞得把衣服抱過來問他要帶哪些,一雙一雙鞋提起來問陳硯要帶那雙。要帶走的和要扔掉的分開裝。
最后收拾得差不多了,房間里灰也散了不少,湛柯這才讓陳硯進來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裝錯了。
確認無誤后提著要扔的一包下了樓。
上來后洗個了手準備提著剩下的東西走人,被陳硯笑著打斷。
“別急別急,吃個飯再走。回去的機票還早著呢。”
兩人轉悠到夾縫中生存的一排小店前,陳硯熟門熟路地去要了兩份面。
在外面支的塑料桌子上吃。
陳硯說來時走得這段路就是他兩年里走的最多的路。
所以湛柯想,自己也算是走過了他走過的路?
*
回到樓下,剛一走進就聽見前面有人吵架。
這片兒自打樓下大媽搬家之后很少聽到人吵架,陳硯想是不是又搬來了新的吵架小能手。
“有人吵架。”湛柯問:“要不等會兒再過去?”
陳硯笑說:“等什麼?等她們吵完?”
湛柯認真地點頭:“嗯,現在過去有可能被誤傷。”
陳硯:“那估計成化石了你也等不到。”
湛柯:“嗯?”
陳硯:“天天都吵。”
說完他又愣了一下,補充道:“以前天天都吵,好像跟你講過我樓上樓下的事情,樓下的阿姨搬走之后就不吵了。”
兩人走近,吵架聲逐漸清晰——
“那你兒子不爭氣你還賴我閨女太優秀?!”
“誰誰誰說你女兒了!就你一天把你那閨女當寶!”
“我不把我閨女當寶我把你兒子當寶嗎?!你個老婆子一天說話不講理。”
“誰不講理了!你那閨女千好萬好人家為啥把你送回來啊?!”
“我自己想回!我閨女天天讓我去她那邊,你兒子呢?咋不見你兒子回來接你呢?”
“我兒子忙著呢!”
“切!我閨女更忙!”
陳硯:“……”
越聽越熟悉。
慢慢就走到了樓下。
二樓窗戶探出一個向上看的頭。
四樓窗戶探出一個向下看的頭。
吵得不亦樂乎。
“小陳還沒走吶?”樓上大媽先看到陳硯的。
樓下大媽一聽,轉過身來也向下看。
熟悉的臉又一次印入眼簾,陳硯覺得自己突然很開心,又很難受。
鼻尖泛酸。
“小陳回來了?”樓下大媽笑說:“一直沒見你,還以為你搬走了呢。”
陳硯仰頭說:“今天回來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頓了頓,他笑問:“阿姨什麼時候回來的?”
樓下大媽“嗐”了一聲,然后說:“去了一個月就回來了,真沒意思,那麼高的樓,我一天下樓轉一轉也不方便。人老了還是喜歡老地方。”
三個人隔著幾層樓聊天,湛柯站在一邊看,覺得日子要是總能這麼過就好了。
特別舒坦。
陳硯跟她們聊了不少,到頭來記住的也就只有樓下大媽的一句話。
雖然這片兒不咋好,鄰居也不咋好,但她就是寧愿在這里將就也不想去過新鮮日子。
提著行李箱走的時候陳硯突然說:“我也不喜歡新鮮日子。”
一直旁聽閑聊的湛柯笑著回答:“那就老日子將就將就。”
*
后來某一天陳硯終于發現了湛柯的備忘錄。
里面零零散散的記著很多東西,從自己出去旅游發的第一個朋友圈開始,湛柯的整個備忘錄里都是寫給自己的話。
時間不固定。
大概是想起來了就寫兩句。
有些是偷偷寫給他的情話,這個人很直白,會直接寫:現在是下午4:11,我在想陳硯。
有些寫于凌晨三四點,內容是:陳硯陳硯陳硯陳硯陳硯……
無數個陳硯。
陳硯點了一下“+”號,在新的一條備忘錄里寫——
原本我在等自己墜落,一天一天,一寸一寸。
是他說愛我,讓我有生的念頭。
因為死者會被淡忘。
所以我要活著,要他補上十倍的愛,要他這輩子都不對等地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