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走邊想,忽然感覺頭上一涼。
云里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雨來,明明之前還毫無預兆的晴朗天空變成陰霾,雨滴不大,卻不間斷。
而兩人又是在沒怎麼打理過的后山,雨水浸到泥土后變得濕軟,現下也沒空再討論晚飯了,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里。
沒想到一場晚春的“賞櫻”從開頭到結尾都意料之外的寒磣,賀年滿心愧疚,他比嚴銳之高一點,脫了外套給他擋雨。
嚴銳之來不及拒絕對方就靠了過來,這次語調里都是懊惱:“嚴總,您就讓我幫忙擋一下。”
賀年的動作在這方面總是禮貌又誠懇,紳士而不逾矩,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只是湊得近了,賀年又舉著胳膊,兩人走的時候難免還是會碰到。
從后山走出來,雨勢漸漸擴大,如果要一直往前門跑,那勢必就要滿身都濕透,嚴銳之想提醒賀年回宿舍,但他完全一副要跟自己共進退的模樣。
可他的一半身子都露在雨里,襯衫也因為被水浸潤貼在胸前的皮膚上,反觀自己除了褲腿顏色稍微深了一些,其余地方都沒什麼影響。
嚴銳之放緩腳步:“我在旁邊等雨停,會叫司機過來接我,你先回去。”
“那怎麼行!”賀年立刻說,“車又進不來,走到大門還得十五分鐘呢。”
那你也不用這麼舉著十五分鐘……
嚴銳之想開口。
而賀年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副福至心靈的模樣:“嚴總,那你去我那里先休息一會兒?”
男生宿舍?
嚴銳之下意識皺眉想拒絕,就聽見賀年補完:“兩步路,就在學校里面,我租的房子。
”
“還……有點破,您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在那兒等等?”
讓他這麼一直舉著也不是辦法,嚴銳之這次沒怎麼猶豫地答應下來。
距離果然跟賀年說的很近,不到五分鐘就到了目的地,是校內的連排老舊家屬區。
這兒的房子年紀都挺大,還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多,一般只有念舊的老教授還住著,其他基本都租給了學生,本碩博都有,圖的就是一個方便。
賀年帶他到最里面的一棟樓里停下,都不用上樓,挨著一樓樓梯的就是。
生了銹的鐵門,搖搖晃晃的老舊鎖眼,好不容易打開了,立刻灌進一陣刺骨穿堂風。
看來不是“有點”破。
不過令嚴銳之意外的是,雖然房子外面足夠舊,但里面的陳列卻還算不錯,至少跟自己想象中的裂了皮的沙發有一些差距。
“你住這兒?”嚴銳之打量著,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賀年表情看上去有些緊張,連連應了兩聲。
“里面那間太亂,我就不帶您去參觀了。”賀年支支吾吾。
嚴銳之不在意,只想等雨停,在沙發上坐下來:“嗯。”
他看見賀年還穿著被淋濕的衣服,奇怪道:“你不脫下來換掉麼?”
“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干了。”賀年說。
“我不想我還沒走你先燒起來了。”嚴銳之不滿地抬眸看他,說道。
結果賀年看著他,一副被關照了受寵若驚的模樣:“嚴總,你這麼看著我不太好意思……”
?
這人說犯病就犯病,嚴銳之聽得無語,干脆扭過頭去懶得管了:“你愛穿濕衣服就穿。”
他這麼一開口,賀年立馬又不矯情了,三下五除二當著人的面把濕了的襯衫脫下來,然后放到一旁。
察覺到動靜,嚴銳之先是看見光著上身的人愣了一下,這間屋子太小一眼就能望到頭,他這才發現,這里沒有洗衣機。
難怪強撐著,嚴銳之抿唇想。
賀年趁他沉思的功夫閃進屋子里,倒騰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出來。
這T恤上沒有別的圖案,上面只有個碩大的字母LOGO,嚴銳之認出來,是個價格不菲的奢侈品牌。
賀年就這麼大喇喇穿著出來了,看見嚴銳之盯著自己還愣了一下,滿臉不解:“怎麼了?”
見嚴銳之不說話,賀年就把剛才脫掉的濕衣服拿過來,放在陽臺上的一個小盆里,看來估計得手洗。
嚴銳之沒搭腔,仔細看才發現那件衣服的LOGO字母上,原本應該拼寫成“O”的地方少了一半,變成了“C”。
他無聲收回了視線。
有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賀年又去Holic了,發現這一字之差后才放下心來。
兩人偶爾對話,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嚴銳之忽然聽見賀年收了調笑,從連著廚房的唯一陽臺旁傳過來,叫他“嚴總”。
大約是他聲音里藏著驚喜,嚴銳之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賀年正笑著指指窗外:“賞不了花也賞不了晚飯,但現在可以賞賞夕陽誒。”
陣雨剛過,遠一些的天邊已經能隱隱看出一點半掩著的橙紅色夕陽。地面樹梢都是濕的,云層里還殘留著水汽,卻又披著晚霞的光芒。
“今天也算沒有太失敗吧。”站起身的時候,嚴銳之聽見賀年小聲辯駁著,“能看到夕陽,晚上就不會下雨了。”
只是這一句嘟囔過后還伴著一聲象征著饑腸轆轆的生理性聲響。
為避免嚴銳之先開口,賀年搶占先機:“那嚴總,還吃飯嗎?”
看見雨停,嚴銳之其實想直接離開,但聽見賀年這一聲,腳步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