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爸拿出卷尺:“站那,我給你量量。”
黑諾有些羞澀,但是心底都是快樂的泡泡,站到了門邊靠墻。
“嗨!好小子,1米79。”黑爸開懷:“還是學校伙食好,養人。”
東東囔著也要量,黑爸乖乖彎腰給孫子服務,還特意在門上做了記號。然后把4個打撲克的都召來留下年輪。最后超越黑諾的任務只有留給東東這個新生軍了。黑諾初次在家里獨領風騷,又新奇又喜悅。
年初一,黑爸推開黑諾房門,給了黑諾五元錢。
“明天我們去你姥姥家(周小玉娘家),你買點紙,給你媽燒燒。”
那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家庭從來沒有祭悼過黑諾的生母。黑諾知道清明節的時候,三個哥哥里總會有一個人去殯儀館的骨灰堂看看母親,可是他不敢有話題。
黑爸不否認他愛前妻,一生只有前妻可以讓他有的愛情,但是他要過日子,愛情屬于前妻,日子里的伴屬于周小玉。愛情死去,軀殼還在日子就必須繼續。這些年無論多艱難,他都堅持著每年支付寄存骨灰的費用,而不舍將她送回青山秀水的故鄉。所以,黑爸知道周小玉的不滿,知道周小玉的委屈,黑爸才不多生是非。而且,即使早一年,要他擠出5元去燒紙,也是奢侈行為。
初二,爸媽和弟弟們走了,成家的哥哥去岳父岳母家,單身的也忙于應酬。黑諾騎上弟弟的自行車,先到零星擺攤的市場上好不容易買到紙錢,然后騎了45分鐘到目的地。站在那扇冰冷的鐵門之前,黑諾突然膽怯。
45分鐘,這45分鐘的路是他和母親的咫尺天涯,這45分鐘他走了將近20個春夏秋冬。
媽媽,我走得太慢,來得太遲。
黑諾挺挺胸,推開門,值班的大爺窗戶口探頭:“一個人?”春節如果家人拜祭,去世的一般都是長者,通常是全家來燒紙。
黑諾應答,并且請教230區怎麼找。知道在2樓的黑諾不耽擱地踏上階梯,不難找到30號木架區,至少幾百個盒位黑諾一個個找過去。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下,那三個字進入黑諾視線--任華娣。腳下生釘,胸口窒息,那一方紅布下一個小小的黑木盒是他的母親。
小小的、小小的一張黑白照片嵌在木槽里,黑諾睜大了眼睛,貪婪地想看清楚照片里的人,那個人眉若彎月,面若潤玉,嘴角微微上鉤,兩條大辮子漂亮整齊,圣潔而慈悲。黑諾從來不知道母親容貌如此清塵秀麗。
呵護著捧著木盒,好像攙扶到母親的手一樣,黑諾來到館外的野地田埂,摘下脖子上的圍巾鋪到地上,才把盒子放下。
第一次為母親祭奠,黑諾學著別人家的樣子,畫好圈以后在圈子里燃起了紙錢。別人家好像都是念念有詞,黑諾的腦子里卻是空的。他只是專心致志地添紙,燃燒,看著空氣在火焰中的顫動。他燒得心無雜念,為燃燒而燃燒。
直到火焰熄滅,殘灰帶著未熄的火星旋舞到空中,黑諾才不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臉,干的?不可置信自己居然沒有一滴眼淚,黑諾由蹲改坐。
媽媽,我第一次來看您,您很美,超乎兒子想象的美。
媽媽,我很幸福。
黑諾跪下:媽媽,感謝您給我生命。我愛您。
送母親回到沉寂的大樓,擦拭好木盒,黑諾親吻那照片,輕輕放下。
施言察覺出黑諾看過母親以后的變化,他神情中經年的憂郁悄悄飄散。這是因為黑諾象爸爸匯報的時候,黑爸說了一句:以后放假記得去看看你媽。簡單的一句話,黑諾等待了多少日月,他終于被父親寬恕了,他終于走出了原罪的沼澤。
施言充分利用雙胞胎休息而黑諾得以放下教鞭的機會相聚。這個下午狐朋狗友弄了一個新開業的大型旱冰場的招待卷,振臂一揮的集體行動。小時候他們都是室外天然冰場里的舞者,本不熱衷滑旱冰。可是近幾年這東西熱不說,大自然的冰場也迅速減少,所以唯有屈尊轉移陣地了。
誰都猜不到黑諾不會,一點也不含糊地、干脆地不會。小時候做看客,大了沒想過錢消費到這上面來,造就了黑諾娛樂項目上的空白。施言扶著黑諾先從基礎開始,繞著場地最外圈滑走,看到大家輕盈地滑行,流暢地穿梭,還有王豐他們的嬉戲,黑諾要施言去加入他們同樂。
一個半小時以后,施言看黑諾滑起來有模有樣,一旦搖擺也可以抓住扶欄避免地心引力的誘惑,才放開他自己去飛翔。王豐和施言他們自小就玩,只速滑不出花樣的話,人群中穿行身輕若燕,靈活得象大海里的魚。黑諾被施言他們幾個人的追比吸引,不由扶靠欄桿緊張視線追逐他的身影。
“嗨,還沒學會?”邱林松拍黑諾肩膀。
“學會也滑不到你們那樣啊。”黑諾對亂飛的那幫呶呶嘴。
“你不滑,怎麼知道不能,我帶你。
”阿松抓過黑諾手,壞笑:“進來吧!” 黑諾一離開扶欄范圍,就有點慌,但是阿松腳下已經啟動,只有勉強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