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去城市最北邊的超市,堆滿了車后座和后備箱,回來的路上出了起交通事故,又在橋上堵了四十分鐘。
車里的東西從停車場搬到樓上,林西顧折騰了四次。最后一次上樓的時候,林西顧看了眼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他笑了下,用手腕蹭了蹭下巴。
今天快要過去了,真好啊。
他一整夜沒有睡,時間分成兩段。前半段整理他剛買回來的東西,該收起來的收起來,該擺的都擺好。新買的貼身衣服用洗衣機高溫洗過,然后烘干疊好收起來。
冰箱塞得滿滿的,再多一瓶水都放不進去了。
后半段他干坐在沙發上,盯著門口鞋柜上的電子表一秒一秒地跟著數時間。數到凌晨四點,站起來去洗了個澡,按部就班換了衣服,穿了鞋。
開車到那里的時候不到八點,林西顧把車停在大門口,盯著圍墻上面的鐵絲網林西顧才恍然,他是怎麼來的?
完全沒有印象。
九月的天明明就該涼了,可是這天卻出奇的熱。
林西顧站在大門口,熱出了滿頭的汗。襯衫濕淋淋貼著他的后背,有點難受。他站得很直,肩膀從頭到尾都挺著,沒松過一下。
林西顧后來覺得自己站得也不比門口站崗的小哥兒差。
他旁邊隔了不遠還站了一對母子,母親看著不到四十,兒子也就七八歲。
那個母親對兒子說:“站沒站相,你看那個叔叔站得多直。”
林西顧當時對著她們笑了笑。
我當然得站直。
因為我要以最好的姿態迎接我曾經的少年。
我的愛人。
八點四十五,小門開了。
那一瞬間林西顧緊繃的身體猛地在原地打了個擺子。但那人并不是,倒是旁邊那個母親哭了起來。
林西顧嘆了口氣,哭什麼呢,多好的事兒。
有一滴汗從他的脖子緩緩下滑洇進襯衫的領口,有點癢。林西顧抬起手想抹一下,那一瞬間他看到有人從小門里邁了出來。
他的手定在那里,沒有繼續動了。
那套衣服他很熟悉,他上個月剛剛送過來的。當時他跟獄警說:“這幾套他想穿哪套讓他挑,剩下的就不要了。”
他們對上了視線,再次看見這雙漂亮的眼睛,依然讓林西顧震撼。
這雙刻在靈魂上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自己。
林西顧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他走得那麼從容,甚至唇角都是帶著笑的。可開了口還是沒能把話說完整,只說了一個字就啞得沒法繼續下去:“你……”
他黑了,也沒有以前那麼瘦,看起來很健康,很結實。
可他還是他,還是那麼好看。林西顧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想先加上一百二十分。
厙瀟盯著他看,看他的眼睛,看他的嘴唇。他眼睛里內容太多了,林西顧咬著嘴唇低下頭去,試圖讓自己不要紅著眼睛,想讓自己笑起來。
兩個人站在原地,沒有人說話。
后來是厙瀟先動了,他緩緩抬起手,落在林西顧耳朵上,在他耳垂上輕輕捻了一下。
就只是這麼小的一個動作,就讓林西顧徹底繃不住了。
他低著頭,一滴水珠砸在地上,在柏油路上洇出一個痕跡。
五年零三個月。
其中有三年多是空白的,他們互相沒有再見過了。
林西顧始終低著頭,掩飾他長久以來積攢的驚慌和徹骨的想念。他的指甲摳著指關節,用力到快把手指摳破了。
他啞著聲音開了口,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我長大了。”
他的聲音還是好聽,溫溫柔柔掃在人的心尖上。還是柔軟的,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還喜不喜歡我。”
第二章
我不是當初坐在你旁邊的男孩兒了,我長高了一點點,好像沒有以前好看了。
我在你生命中缺席了五年多。
那你還喜不喜歡我。
林西顧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用光了所有力氣,他甚至連抬頭看一眼厙瀟都不敢。他怕在厙瀟的眼睛里看到遲疑和猶豫,或者是拒絕。
他沒聽到厙瀟的回答,林西顧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這麼熱的天,心卻逐漸冷了下來。從腳底傳上來的冷意,讓他覺得恐懼,不想再繼續面對了。
他始終低著頭,不爭氣地發著抖。直到厙瀟的手按住了他的后腦,將他的臉扣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他整個人抱進懷里。
屬于厙瀟的氣息猛地撲進自己鼻腔,那一瞬間林西顧繃了五年多的神經突然全都斷了。
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厙瀟。是真的,不是夢,也不是幻覺。他真實地存在著,真實到他抱著自己的胳膊現在也在發著抖。
林西顧閉上眼睛把自己的臉埋在厙瀟身上,感受著厙瀟的手指摩挲著自己頭發。
厙瀟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然后嘴唇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不怕。”
離得太近了,仿佛是含著他的耳朵在說話。
只有兩個字,林西顧半邊身子都麻了,但也突然就安心了。
不怕。
不擔心。
這的確是厙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