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見孟童,孟童的裝扮過于騷氣,那謝揚就正好是反過來的。林西顧看見他的時候就笑了,這人都快樸實到土里了。
黑了很多,常年在甘肅山區風吹日曬的,皮膚也很糙。穿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下面是運動褲和登山鞋,整個人看著很不修邊幅。
“你現在看著得比我年輕十歲。”謝揚看見林西顧的時候笑著跟他說。
林西顧也笑了:“十歲可能夸張點,六七歲肯定有了。”
其實謝揚就比他大了一歲,但是現在看著像三十多。眼角眉梢多了點滄桑,連眼神都變了,少了以前那些飛揚的神采,多了些沉穩。
“不打算回來了?”吃飯的時候林西顧問了他一句。
謝揚沒直接回答,只是低著頭笑了,過會兒輕輕地搖了搖。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喝了杯酒。
林西顧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他痛點是什麼,也無意往人痛點上戳,于是換了話題:“我鑰匙給你帶來了,你去我那兒住吧,現在都空著的。”
謝揚沖他咧嘴一笑,笑起來還跟從前那樣,帶著陽光勁兒:“不用,我住不了幾天就走了,不折騰。”
謝揚酒量很好,喝了那麼多看著也還是清醒的。他問林西顧:“你現在都好吧?”
林西顧點頭:“還行,挺好的。”
“那就好,反正該過的都過去了,以后就好好的。”謝揚拿杯子在桌上磕了一下,沖林西顧舉了舉,然后又喝了一杯。
林西顧也喝了一杯,然后跟他說:“你也好好的啊,想回就回來。”
謝揚笑著搖了搖頭,眼底蘊起紅斑,喝了酒嗓子聽起來還是帶了點啞。
他說:“我喜歡那邊的天,喜歡星星和月亮。我也喜歡那些孩子,他們和咱們不一樣。他們太透澈了,也很快樂。”
林西顧看著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謝揚即使酒量很好,最后也還是喝多了。他眼睛全紅了,啞聲說:“西顧……我太羨慕你了。”
林西顧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很沉,胸口發悶,他跟謝揚說:“要不就……往前看吧。”
謝揚還是笑的,他說:“我一直在往前看啊,我都不敢回頭。”
“可是我只認了這麼一條道,我不管怎麼往前,都還是在原地。”他靠在椅子上,眼里有破碎的光輕微閃動,很淡地笑了一下,“我這輩子,就認了吧。”
謝揚的確醉了,他額頭搭在手腕上,笑著說:“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我初三的車票就走了。你看我不管怎麼逼自己往前走,我一步一挪走了這點距離,只要我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就全都白費了。”
“我想要不就回來看他一眼吧,這個念頭剛一閃,我票都訂完了。機票沒了,臥鋪早沒了,我買的站票回來的。”
“你看,我走的那丁點兒距離,只要一個念頭就足夠我飛奔著退回來。”
第二十章
謝揚的感受林西顧不能說全懂,但也不是一點體會都沒有的。但他一直還是比謝揚幸運很多,他始終在等的都是一個結果,只要堅持下去就早晚能實現。但謝揚不一樣,他的等待注定沒有后來,前方是沒有期待的。
誰的人生都有遺憾,有些事情就注定悲劇收場,再努力也改變不了。
林西顧出來的時候是開車來的,喝了酒也沒法開回去,索性車就扔那兒了,打了個車回去。
見這一面讓他心里很沉,也說不出是悲涼還是難過。
謝揚回這兒來沒有直達的車,只能兩班火車倒著坐,都是站票,加一塊兒在火車的時間超過兩天兩夜。站了五十個小時回來就為了看一看心里那個人,看完再五十個小時站回去。
太拼了,就因為心里一閃而過的那點沖動。為了長久以來的執念,為了前面小半生的信仰。
那天回去林西顧突然冒出個想法,就很想和厙瀟一起出去走走,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他們倆。不過這會兒了機票就別指望有了,不過也沒所謂,反正也沒有特定的地方,去哪兒都一樣。
晚上林西顧跟厙瀟說:“咱倆走吧?我們也旅行過節。”
厙瀟問:“去哪兒?”
“不知道,”林西顧搖了搖頭,“沒想法,你想去哪兒嗎?”
厙瀟淡淡笑了下,搖頭說:“我哪都沒去過,都一樣。”
林西顧頓了下,突然就心疼了。對啊,厙瀟以前那種生活狀態,他甚至連那個小城市都沒出過,除了上課的時候他都被關在囚籠里,感受無邊的黑暗和尖銳的刺痛。后來……后來的這五年多就更不用提了。
這麼說來厙瀟還真的是哪兒都沒去過。
林西顧皺著眉,以前那股替厙瀟委屈的勁兒又冒了頭。以前他總說厙瀟是他的小王子,厙瀟受了委屈他比誰都生氣。現在也一樣,林西顧幾乎是立刻就做了決定,厙瀟既然沒出去過那他們就去,他得陪厙瀟一起看看世界。
在關于厙瀟的事兒上林西顧向來任性,他反正晚上也睡不著,起了個大早收拾東西,天亮之后拉著厙瀟就走了。
走前還給他爸留個條:“免費勞力使用期限到了,我們走了,出去過節了!過年不回了你自己去我奶奶家吧!新年快樂,紅包放我倆枕頭底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