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節搭在門板上,猶豫了許久,遲遲沒有落下。
他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扇門打開意味著什麼?
燕也然但凡不是個傻子,就能明白他江棄凌晨兩點快三點著急忙慌跑來見他是什麼意思。
或者他們干脆借機坐下來好好談談這空白的十年。
無數可能性在江棄腦子里糾纏。
他最后一咬牙關,噠噠噠,敲了下去。
這幾聲并不用力,但在寂靜的環境里仍然響得讓人心驚。
一切胡思亂想最終會塵埃落定。
他和燕也然到底會如何,等這一扇門打開,自然就知道。
噠噠噠。
又敲了三下。
或許是他太過收斂,動靜太小,因此里面的人沒有聽見。
嘭嘭嘭。
這次江棄敲得稍微用力了一些。
還是無人應答。
江棄忽然意識到,他真的太沖動了。他為什麼沒想過燕也然夜不歸宿的可能性呢?
半小時后,江棄確認了。
房子里沒有人。
燕也然不在家。
他獨自一人上演了一場足夠糾結也足夠落魄的內心戲,然而觀眾根本沒有就座。
打開手機,翻出hr給他的燕也然的聯系方式。
江棄難得有這種一不做二不休的執著精神,毫不猶豫地打了過去。
對面正在通話中。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江棄掛斷了。
許久,也或者只是下一刻,江棄抬手捂著眼睛,有些疲憊地,無聲地笑了起來。
緊繃了一夜的身體在這瞬間卸了力氣。
他沒有再繼續撥打電話,
外面的夜色依然濃重,沒有光借給他看清自己的樣子。
雨逐漸變大,已經能聽見沉悶的拍打聲,風從樓道的窗戶吹進來,把江棄的腦子吹得無比清醒。
他終于后知后覺地明白,這個沖動的、固執到神經質的自己,其實根本就是十年前被拋棄后耿耿于懷不肯放手的那個人。
什麼天大的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說?
他這麼火急火燎的,是來為燕也然主持公道的嗎?
不是,他只是在犯病。
在過去每一個想要找到燕也然的夜里,他都犯過同樣的病,不計后果,不肯善罷甘休。
反反復復地期待,反反復復地落空。
不差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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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的外賣已經送到門口了,麻煩您拿一下。”
“來了來了——”
燕也然站在門口,跺了跺腳,地上一灘水。
他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提著外賣盒,正好跳出來看一個附近的跑腿單,打賞豐厚,立刻接了。
這時門打開,小姑娘探個腦袋出來接外賣,愣了一下。
“哇小哥,怎麼被雨淋成這樣了!”
燕也然遞外賣的手頓了頓,下意識說道:
“不好意思,實在抱歉,雨下得太突然,我沒來得及準備……別擔心,就只是外面口袋濕了,里面的燒烤是好好的。您可以先打開看看,確認一下。”
一個差評今天就得少很多獎勵金,這一單也白給。
燕也然可在意了。
結果小姑娘笑了笑,沒應聲。
回過頭在玄關翻了翻,抽出一套厚厚的雨衣遞給他:“你現在去準備肯定得耽誤時間,我男朋友有多的,你拿去用。”
“啊?”燕也然接過雨披,傻住,說,“我,我給你錢嗎?”
“小哥,你怎麼呆萌呆萌的。”小姑娘擺擺手,說,“我經常點外賣,好幾個跑腿小哥我都認識。像你這樣大雨天不穿裝備的倒是第一次見,是新手上路?”
“不是。
我兼職,就做一周,沒有發員工服。”燕也然擦了擦頭上滴下的水。
手機里催單的信息響起,燕也然第一次送完外賣后還從客人手里順走東西,有些無措地站在那兒。
小姑娘笑道:“東西你拿著吧,我看你也忙就不耽誤你了,騎車注意安全哦,拜拜。”
說完啪的一聲關了門。
燕也然有點遺憾地想,他剛才應該先說謝謝。
雨下得很大,燕也然不敢像別人騎車那麼野,他的車是租來的,摔壞了就得賠。
還好平臺和單主對于雨夜的跑腿服務十分寬容,燕也然一夜都沒有收到差評。
凌晨五點的時候他收了工,回到家里。
洗個熱水澡,吹干頭發,窩進床上。困得都不行了,還是撐著眼皮子看了一眼接單平臺的后臺。
今天從白天跑完通宵,到現在收入四百多。
也算不錯。
燕也然舒心地躺下了。
由于酒吧兼職和實習工作先后出了岔子,燕也然臨時想找份活不太容易。
所幸他這些年摸爬滾打的也認識了不少朋友,知道他缺錢就給他介紹了這個兼職。
夜間的跑腿比一般送外賣的要掙更多,除了累點,就沒什麼不好。
但這工作不長久,燕也然只想當個過渡。
江棄的公司也算是有良心了,還給他發了幾千塊的工資,但這個錢燕也然不能動。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緣故,頭開始痛起來。
燕也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睡不著。
江棄的臉忽然在腦海里短暫浮現——
那張成熟英俊的臉,有別于十八歲時的青澀,但卻有同樣的冷漠。
很久以前燕也然就想象過,他會如何與江棄重逢,他還參考過偶像劇里的橋段,模擬著哭過。
結果真見面了也沒什麼,人該怎麼活著還得怎麼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