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燕也然像追逐著什麼一樣,很快貼了上來。
江棄的臉色稍變,但并不指向好或壞,只帶著稍微的困惑,忽然出聲,喊了句:“老何。”
司機正聽動靜聽得起勁,被叫了名字脖子一僵,張了張嘴:“江,江總?”
“有聞到信息素的味道嗎。”
司機老何悄悄松了口氣,然后回答道:“剛上車那會兒能感覺到,現在沒有了。”
beta的腺體發育通常止于十二三歲,他們中大多數對于信息素不敏感,尤其對費洛蒙的味道完全無法感知。
唯一能感受到的,多半只有Alpha刻意釋放出來的威壓。
才上車的那會兒,江棄正處于不穩定的情緒中,車廂里有明顯的信息素壓迫感。但現在早已經散去。
聽到司機的回答,江棄的眉心悄然蹙緊。
他小心地,帶著試探意味地,釋放出了一些溫和的信息素。
那一刻江棄或許在暗自期待著——
江棄知道作為Alpha,他是特殊的,是特別的。但燕也然是beta,所以他的特別毫無意義。
十年的分開,以至于他和燕也然的交集太過細碎,根本不足以讓兩人有需要接近的必要。
他希望這一刻,燕也然能夠感受到什麼。
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通通都能從江棄的信息素中傳達出去。
可失敗了。
燕也然毫無反應。
他的唇追逐的不是江棄信息素的味道,他仿佛只是置身一場食欲大開的夢,見到什麼咬什麼。
當江棄的費洛蒙充斥整個車廂的時候,前排的司機仍然在假正經地開車,后座的燕也然依舊哼哼唧唧地一邊反抗一邊拿牙齒碾磨江棄的皮膚。
江棄面色淡漠地收起了信息素。
車廂里的其他兩個人都是beta,他們無法知道江棄在幾秒鐘的時間里曾將自己剖露。
但燕也然也并非全無半點反應——
在聽到江棄問司機的話以后,燕也然便繃緊了身體,緊咬牙關,現在更是臉色慘白地推開江棄。
“又怎麼?”
剛才還往他身上蹭,現在又兀自地躲。江棄已經被他的幾次反應弄糊涂了。
他去拉燕也然的手,這次得到的不再是小聲的嚶嚀,或綿軟無力的反抗。
他看到的是燕也然通紅的雙眼,顫抖著呼吸,細小的汗粒滲出額頭。
江棄正想勸說燕也然先去一趟醫院,因為這一晚上燕也然看起來都有些古怪。
就忽然聽到燕也然冷聲冷調地說:“你想找我聊什麼,我知道。”
江棄呼吸一滯,但面上不作動搖,淡淡說:“不著急,等你酒醒再說。”
“我沒醉。”雖然很沒有說服力,但燕也然強調,“我現在很清醒。”
“等明天再說。”
“不用那麼麻煩,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
有那麼一刻,江棄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馳。
或許是燕也然的表情看上去太過視死如歸,因而讓人感覺到不安。
于是他打斷道,說:“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能。”燕也然完全避開江棄的視線,頭抵在車窗上,一邊小口喘著氣,一邊一鼓作氣地說,“江棄,那時候是我不要你——唔!”
江棄的臉色再沒像此刻這樣陰沉過。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燕也然的嘴,目光暗淡幽深,啞聲道:“想清楚再說。”
燕也然盯著他,眼睛里忽然滲出一滴眼淚,落在江棄手上,燙得他霎時間脫了力。
“我想得很清楚,說的也很明白。聽不聽得懂是你的事。”燕也然的口舌得了自由,沒再說什麼心狠的話,擦掉一直往外涌的眼淚,啞著聲對司機喊道,“麻煩停一下車。”
老何聽到這兒,這才敢從后視鏡里望了江棄一眼。等自己老板的指示。
江棄沒有說話,但沉默的時候額間卻青筋乍現。
他在忍耐。雖然他也不知道有什麼可忍耐。
“請停車!”燕也然很大聲地又重復。
這次,江棄說話了,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疲憊:“停吧。”
車在路口停下。
這里距離燕也然居住的小區也不遠,走近路不過十來分鐘。
江棄看著燕也然終于打開了那扇他一直想要打開的門,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單薄的身子好像要被夜風吹倒,走了兩步便搖搖晃晃。
江棄的目光一直透過車窗看出去。
從來沒有人讓他置身于這樣的狼狽。
讓他好像喪家之犬,找不到歸路。
江棄厭惡這種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更加厭惡自己在同一個人身上重蹈覆轍。
可燕也然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拐角的時候,心里像是被割開一個巨大的豁口,江棄又泄了氣。
老何看他沒反應,小心翼翼問了句:“江總,那我現在送您回去?”
江棄卻忽然拉開車門,只對老何說了句:“你回家吧。”
然后下車。
人有可能會在同一個坑里栽倒兩次,出于失誤,或是出于不死心。但第三次以后就會學聰明,因為吃了教訓,有了經驗,自然而然就會對那個傷害過自己的錯誤慣性躲避。
可江棄卻主動放棄了經驗習得的聰明。
他仍然走向燕也然。
在拷問了自己十年的人生后,填了一個顯而易見的錯誤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