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反應平平的燕也然忽然身體僵直,說:“……我既然沒有騙你錢,你又有什麼資格來預設我的人品?”
“你的人品在案底上寫得很清楚。”
唐綽嘆氣,認為燕也然這種人應該是把欺詐的手段用在了江棄身上,否則一向不近人情的江棄,怎麼會一反常態地,要這麼照顧一個人。
因而他多追問了一句:“你有沒有,告訴你身邊的人?你的……朋友們,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如果他們不發現,你也永遠不告訴他們?”
這下徹底戳中燕也然的痛處,他豎起了身上的刺。
“唐先生,我只是在你公司待了幾個小時,而現在也已經辭職。對于隱瞞案底的事情,你可以指責我。但是我告不告訴別人我的過去,跟你有什麼關系?”
他忽然拿過面前的檔案資料,當著唐綽的面撕了個粉碎,最后面無表情地對唐綽說,
“事實上沒有它,你也認為我就是好人。那麼只要別人一輩子都只看到我好的一面,我也就沒有傷害任何人,是這個邏輯嗎?”
唐綽又氣又憋,他應該是想反駁燕也然,但是燕也然沒給他機會,又說了句:“唐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現在,我一不是你的員工,二不是你的朋友,無論我這個人是好是壞,都輪不到你指教。”
下一秒他帶上自己的東西,說了聲“再見”,然后和唐綽擦身而過。
視頻結束在燕也然轉身離開的畫面。
江棄反反復復拖拽進度條,去看燕也然說話時的樣子。
那張漂亮蒼白的臉,是他最熟悉的樣子。
可臉上淡漠譏諷的表情,異常陌生。
那是燕也然嗎?
是那個會在他面前撒嬌討好,總是察言觀色以最快速度低頭,乖巧得挑不出錯的燕也然嗎?
好像在那個瞬間,燕也然身上徹底找不到了江棄過去熟悉的影子。
唐綽還在不時發消息給江棄。
【看到哪兒了?看完了嗎?】
【是不是挺能唬人的?和他來面試那會兒完全不一樣。】
【江棄,我也不是說非要管你的感情,但是這種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一秒沖你笑,下一秒就敢黑著臉跟你撕破臉,你真敢要?】
江棄在重復看了三次視頻后,關掉了電腦,渾身脫了力一般仰倒在椅背。
他揉了揉眉心,在唐綽急不可耐給他打電話來的時候,也沒睜眼,疲倦地接起來。
聽到唐綽催促:“趕緊啊,這事兒你到底什麼態度?你權限高,能查到的東西更多。你先去確認一下他的人品,判三年可不是小事兒啊!江棄,你他媽的別陰溝里翻船——”
“閉嘴吧。”江棄的聲音低啞,比任何時候都要消沉,“我很累了。”
“我怎麼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好像不太在乎?”唐綽在電話那頭快要火冒三丈,說,
“你是不是失心瘋了,這種人你還真敢碰啊,江棄你醒醒,什麼樣的人你找不到,非得栽在一個欺詐犯手里嗎……他接近你根本就是為了錢啊!”
江棄冗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僅不急,反而嗤笑說:“這一點你和他沒差。”
“……我敗光你的錢那都是明明白白的!而且我那是創業失敗,虧了本,我跟他能一樣嗎我?”
唐綽被江棄一波偷換概念,氣得不行,“不是,你跟我故意岔開話題呢?我們現在就說,他這人是不是問題大了?他懟我那樣子你看見了嗎,完全就是油鹽不進不知悔改!”
“因為你說了多余的話。”
“江棄,你完了,你徹底栽了。”唐綽頓了好一會兒,終于歇菜,道,“到現在居然還在為他說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究竟什麼地方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這種謊話連篇又作風亂套的人,不是你最看不慣的嗎?”
江棄忽然說了聲:“他以前很好。”
唐綽:“什麼?嗯?以前……?”
江棄也沒有太多解釋,仿佛自言自語般說起:
“我認識的他,別說犯罪,即便是上課遲到這種小事,他也能計較很久,認為是天塌了,自己罪不可赦。他不會騙人,每次說假話一定會被揭穿,他這種人,很單純也很笨拙,所以我想不通為什麼。”
這是江棄第一次,在唐綽面前說這種帶有強烈個人情緒的話,他變得有些啰嗦。
唐綽沒有打斷他。
江棄又道:“我和他分開十年,我一直在想,當年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或者,他真的被逼無奈,走投無路,所以才……”
“你要客觀。”唐綽提醒他,
“換作你,或是我,我們走投無路,會去搞欺詐違法嗎?人和人的底線不一樣。或許你十年前認識的他,真的很好。但江棄,你對他的了解,也就止步于十年前。”
江棄的呼吸稍重,片刻后,道:“或許吧。”
“你要和我談談心嗎?”唐綽沒忍住內心的好奇八卦,打探道,“你和他到底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去?要不你跟我講講,我結合史實,來幫你判斷——”
“謝謝你的告知,我會看著辦。”江棄直接掛斷了電話。
唐綽再要打來的時候,江棄不接了,只回了一條消息:這件事你別管了。
其實江棄何嘗不知道,唐綽站在一個完全旁觀者的角度,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