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棄并不知道。
江棄那時候只在乎燕也然的笑是不是真心,只擔心燕也然會不會跑掉。
他們在不同的危機中各自不安。
“你回來啦。”
江棄出神片刻,就被燕也然喚回思緒。
看到他回來,燕也然抬頭和他打招呼,是很開心的表情。
水池的水沒有聽,燕也然的手還在忙活著,打完招呼就埋下去繼續干活。
他不再像之前一樣,如同等待晚歸的主人,會很明顯搖著小尾巴地撲到江棄懷里。
但江棄并沒有為此遺憾。
這次換他朝燕也然趕去。
江棄身上帶著連日奔波的風塵仆仆,他的唇邊有一圈隱約可見的疲憊的青茬,但眼神卻脫離了幾個小時前的頹唐。
當終于抱住燕也然的時候,江棄卻又不敢用力。
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弄痛燕也然,手臂在幾次想要收緊的時候,予.Yankee極力地停在原地。
這個擁抱顯得不那麼激烈。
但江棄的心臟卻跳得像是爆炸的火苗,四濺著燙傷人的火星。只是不知道燕也然是否感覺到。
“然然,我很想你。”
江棄在路上也設想過應該怎麼和燕也然開口,如何告訴燕也然他已經知道了那些被藏起來的過去,又該如何卸下燕也然對他豎起的防備。
江棄失去了燕也然對他的信任。
現在他在接受這種代價。
“我很想你。”
因為沒有得到答案,他又重復。
眼睛里隱忍著疼痛的猩紅,口吻卻捏造出輕柔平靜的假象。
出國前,他們之間并不太愉快。
江棄不想那麼快再次讓氛圍冷卻,所以他選擇暫時不提及那場談話。
燕也然好像接收到了他的這種暗示,于是從懷里抬起頭,仰著下巴望向江棄,道:“我也想你的。”
他仍然對江棄笑。
但眼里什麼都沒有。
那時候起伏跳躍的微光,緊張的害怕的興奮的期待的……一切都被抹平至此刻的云淡風輕。
江棄被那雙眼睛望著,感到濃烈的不安升騰而起。
“然然,我——”
“是不是坐太久的飛機,你看起來好累。”
燕也然打斷了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江棄的下巴,然后笑彎了眼睛,道,“長胡子了,硌手呢。”
江棄的話停在嘴邊。
隨即又說:“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嗯嗯。”燕也然點點頭,說,“洗香香哈。”
江棄失笑,他想起自己確實一路未停,身上有些勞頓:“好。”
-
水溫偏低,兜頭澆下的時候,江棄的腦子終于稍微清醒。
他現在只能感到慶幸。
因為燕也然還在這里,不管出于什麼原因,燕也然給了他一次機會。
他沖洗得很快,好像晚一秒就會多一些可能出現意外。
結果還是沒趕上。
頭發尚未擦干,江棄忽然聽見廚房傳來一陣響動。
乒乒乓乓好幾下,鍋碗瓢盆全都砸地上的聲音。
江棄神經一繃,心跳快得難受,他沖出浴室。
燕也然摔在地上,四肢蜷縮,臉色慘白,身體細密地顫抖。
“然然!”
很多事情在那一刻從江棄腦子里閃過,他捉不住細節。
朝燕也然狂奔而去的時候,江棄發現很多東西是零碎著散開的。
他總想追究,總想弄懂,想要讓一切都擺在眼前,才敢做出決定。
可其實他很清楚,無論結果是什麼,他的答案只有一個——他不可能對燕也然放手。
他把人抱起來帶到沙發,坐下時,卻沒有松開懷抱,手臂終于敢收攏,把人緊緊揉進懷里,問,“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燕也然緩了一會兒,才探出腦袋,撐著他的手臂喘了喘氣:“沒事。”
說完又是一哆嗦。
他疼得很明顯,嘴唇全無血色,眉頭死死蹙著。
江棄心頭一跳,終于撿回了他丟失的理智。
他抓住燕也然的手,和他緊緊相依,與此同時終于不吝嗇地時放出了足夠的信息素,濃烈洶涌的屬于Alpha的愛都藏在其間,空氣里滿是他的味道。
江棄的手也撫向燕也然的腺體,一點點輕輕地按揉摩挲,開口時好像哄小孩睡覺時那樣的溫柔親昵:“好點了嗎?”
江棄從醫生口中聽來了很多。
有關于燕也然這些年的身體狀況,也關于燕也然做過的所有決定。
江棄每了解多一分,都感到靈魂被炙烤的滾燙。
是他把自己綁上刑架,可行刑后痛的卻是燕也然。
許久后,燕也然的臉色逐漸好轉。
江棄低頭再次詢問,得到的不是求助,是燕也然禮節性地笑,說:“謝謝,實在麻煩你了。”
江棄的嘴唇至喉頭都干澀生疼。
“我好多了,不用管我。你去看看廚房,我們的晚飯是不是沒啦。”
燕也然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推開他。
事實上,闊別重逢后的燕也然,一直都是這樣把分寸把握到極致。
他不會要求江棄做什麼,如果確定江棄想給,他才會開口要,而得到了江棄的好,他就立刻會回報什麼。
沒有辦法單方面地,安心地享受這一切。
他做出那些小心謹慎的動作,從來不是演給江棄看,是江棄一直以來不經意流露的審視,讓燕也然害怕。
是誰把燕也然變得這樣畏首畏尾,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