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也然會去報復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露出藏在他溫柔之下的利齒,無論最后做到什麼地步,但他選擇去面對。
可輪到江棄,他連恨也不肯。
明明江棄才該是罪魁禍首。
可燕也然在江棄面前總是表現出一種柔軟的堅強, 那雙眼睛,在任何時候都充滿著希望和光。
這樣干凈純粹的眼睛, 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誤以為他從來沒有哭過。
所以今天, 江棄以為自己看到了更多一面的燕也然。
他跟在他身后,為燕也然解決那些往日恩怨,收拾燕也然不擅長收拾的爛攤子時,他以為自己靠燕也然近了一些。
可其實根本不對。
燕也然要的不是這樣的發泄。
他和江棄這種有仇必報的性子截然不同,他不是那種別人給了他一拳他便要還回去一刀的人。他有他的堅持。
可從來沒有人教過燕也然怎麼去宣泄,他只能誤以為暴力是最后的退路。沒有人聽過他的怨和恨,他只有懵懂著,用粗糙的方式去安慰他自己。
可是做完這些,燕也然仍然千瘡百孔,他需要被彌補的瘡痍還在滲血。
因為撐不下去了,于是決定墜落。
江棄感到心臟被鈍刀凌遲,不見血的疼痛。
他抬起手,緩緩靠近燕也然,卻又停在他眉眼前,沒有觸碰,怕驚醒燕也然的安穩。
“他們說,你是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一開始去那里,并不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江棄想要找出一個證據,證明燕也然還沒有放棄他。
話音未落,他又忽然收回手,擋住自己的眼睛。
但還是不太及時,眼淚從他來不及遮掩的角落滾下。
默了片刻,江棄再放下手時,又看不出哭過的跡象,只是臉色慘淡痛苦,
“我們還沒有結束,我也不會讓一切結束。燕也然,你聽到了嗎?”
-
燕也然是第二天上午醒來的。
那時候江棄剛去洗了把臉,回來就看見一臉病態孱弱的燕也然沖著他笑。
又是那種毫無破綻的,卻又全是破綻的偽裝。
“你怎麼在這里呀,是不是他們給你打電話了?我給你惹麻煩了嗎?”燕也然好像有些抱歉,撓了撓耳朵,抿著慘白的唇,說,“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就是這樣,一件事都做不好。”
江棄的眼瞼下意識地震顫收緊,把他眼底一種酸澀按捺。他原本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又發現喉嚨發緊。
燕也然笑得越乖巧,江棄越覺得自己笨。
他為什麼沒有早點明白,燕也然的那副樂觀堅強,早就破綻百出。
江棄垂著眸,把眼中的猩紅藏住,走過去摸了摸燕也然的額頭,然后拿毛巾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換了藥,測了體溫,再給他倒上水。
燕也然安靜地等他做完這些,才開口,問說:“你知道昨晚那個女孩兒怎麼樣了嗎?”
“嗯。”江棄坐到床邊,伸手摟住燕也然,他感到燕也然的身體有一絲不明顯地發抖,于是輕輕撫摸他的背,又說,“我已經幫她安排了心理干預,他的父母那邊也找人溝通了。”
“哦……”燕也然很輕地點頭,他大概有些反應遲鈍,但也不至于全無察覺。江棄出現在這里,態度也有些不尋常。于是燕也然試探著,佯裝無事地問了句,
“是馮源找你了嗎?”
江棄頓了頓,
他的下意識又想像過去一樣,說出一些避讓的話來維系表面的安穩,他和燕也然在某種程度上很相似。
總以為在為對方著想,為氛圍察言觀色。
可兩個人的相處,并不是為了維持一種永遠不被打破的寧靜。
所以他很快就反駁了自己。
表面的安穩沒有任何意義,燕也然想要知道的事情,倘若不說,就是又一次逼得他把情緒藏起來。
這次江棄沒有逃避他的問題。
告訴了燕也然一切。
今天一早馮源已經聯系了他的律師,不過這正合他意,江棄要連本帶利地和馮源算賬,從起初他在公司對燕也然的所作所為,到后來他繼續騷擾燕也然,甚至企圖威脅燕也然,每一筆都要算清楚。
趙覃的案子正在重審,這件事比較麻煩,下個月需要燕也然親自去一趟法院。但江棄會陪著燕也然,他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傷害燕也然。
燕家房子的手續這周就可以辦下來,只需要等燕也然的簽字。不是燕家突然明事理,而是因為江棄沒有給他們留后路,無論這個房子他們還不還,燕家都要準備破產清算。
江棄把這些告訴燕也然。
事實上,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就好像預料到了什麼。
這些結果太輕描淡寫了,好像講的是某年某月的電視臺里不起眼的某則民生新聞。
可江棄明白,這些是燕也然的人生。
“所以,你都解決啦?”燕也然垂下了頭,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松,說,“真好啊,我還以為,這輩子都得吃悶虧了呢。
早知道你這麼厲害,我就早跟你說了……”
江棄很熟悉他的這種樣子。
燕也然習慣了這種逞強,他在任何時候都希望不給別人帶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