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燕也然需要這樣被打斷一下。
也好讓他知道,他并非自己所說的,什麼都做不好。
對于燕也然那些自輕的話,江棄感到心疼卻也失笑。
他猜燕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渾身發亮,吸引著無數趨光的家伙朝他靠近。
因為守在門口無事做,江棄下意識地想去樓道抽根煙,但手摸到煙盒的時候又頓住,想起燕也然不愛他這樣。
于是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墻邊,把玩手里的打火機消磨時間。
結果轉眼,一根煙遞到他眼前。
江棄垂著眼,沒接,也沒說話。然后聽到對方陪著笑臉說:“江先生,來一根兒?”
他撩起眼皮,看到是女孩兒的父親。
江棄抬手擋了一下,說:“不用。”
“那個……”男人悻悻收回煙,“實不相瞞,剛才,我跟苗苗聊過了,她……”
江棄聽他欲言又止,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他并不愛管這些閑事,但有些好奇。不是已經叫了那麼多專業人士來幫他們,怎麼還是溝通不了?
于是他問:“怎麼聊的。”
“唉,江先生,我們去那邊?”男人請江棄往樓道去,知道女兒在病房里,不想再刺激她。
可到了樓道,江棄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這才發現,已經站了個人。
是女孩兒的母親。
中年女人穿著一身干練的西服,短發齊肩,攏在耳后。手指銜著一根煙,看到江棄走過來,先是抬手問了句:“介意嗎?”
看江棄沒沒什麼反應,她就又接著抽。
然后有些疲憊地伸出手來,跟江棄自我介紹了一下:“江總,你好,我是晨康科技的嚴平秋,你應該不知道我。我是新醫療器械項目的負責人,之前的技術是跟你們集團旗下——”
“平秋!”她丈夫一跺腳,打斷她。
“啊?”嚴平秋愣了一下,然后尷尬地收回手,說,“啊,不好意思,我習慣了。不好意思。”
她連說了兩聲不好意思,臉上是一種茫然無措的表情。
李崇對江棄說:“那個教育專家叫我們等到苗苗平靜了,就和她聊聊。剛才那會兒,苗苗從心理醫生那兒回來,我和她媽看她狀態還挺好的,就抓緊時間溝通了。結果她一句都聽不進去,而且非常抗拒和我們說話。”
“怎麼這麼急。”江棄問。
按理說,這種情況,至少要等孩子平靜幾天,再找合適時機溝通。
這兩口子卻跟趕鴨子上架似的,人剛醒,就急著要解決問題。
李崇沒了昨晚找人時那麼大的火氣,現在經歷了一夜風波,人也有些憔悴,聽到江棄的問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江總,你有所不知,我老婆她請假只有半天時間。”
嚴平秋的工作地點在X城,平時很少有時間回來。這次是出了這種生死攸關的事,才終于從工作中抽身,火急火燎請了假趕來。
到的時候,天剛擦亮,李苗苗還睡著,她就和李崇被叫去了專家那兒學習。
這麼說起來,相當于嚴平秋都還沒來得及抱著她女兒關心一下,就開始著手處理他們之間的教育問題了。
江棄雖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但也顯然感覺到這當中的不對。可他還沒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就見嚴平秋突然掐了煙,然后蹲在了地上。
捂著臉哭起來。
“嗚嗚……苗苗怎麼會自殺呢?她為什麼會想死呢?”
她丈夫李崇嘆了聲氣,也蹲下去扶著她的肩安慰她:“這事我也有問題,不對,我的問題很大。
我平時沒有關注她的情緒,每天只知道叫她吃飯,催她寫作業睡覺,也沒有和她好好聊過。她這個年紀,壓力大,也沒有地方發泄,唉……”
嚴平秋想了想,說:“是不是我陪她的時間太少了?那我,我休假,停職半年,在她高考前,我留在家里照顧她?”
李崇似乎也不確定,只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可以嗎?你們公司那麼大,能讓你停職那麼久?”
“可以試試,情況特殊也許能批假。”
“那行,你要不明天就回X城給你們領導請示一下。”
兩口子蹲在地上討論了很久。
江棄靠在角落沉默著。
他本就生得高,面對兩個蜷縮著的人,他就更加居高臨下。
眼神淡淡的,又一言不發,看上去頗有些冷酷。
嚴平秋跟丈夫商量完,做出了莫大的犧牲——她是個事業型女強人,這輩子就沒有為別的事兒耽誤過工作,為女兒高考辦理一次休假可以說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她表情里的難過,有一部分應該也是為了她自己。
她站起來,自認為找到了最好的解決辦法,于是拍平自己衣服皺褶,然后對江棄露出了一臉天衣無縫的職業微笑,道:“不管怎麼說,這次多謝江總舍命相救,小女真是給您添了大麻煩,等她好些,我讓她親自跟您道謝。”
江棄原本低著頭,聽到她的話,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
嚴平秋聽不出他這笑聲的意味。
說是回應她,又似乎意味深長,說是嘲諷,但又沒那麼刻薄。
她混跡江湖多年,對這些情緒的變化很敏感,就問了句:“江總,我剛才說的話,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江棄撩起眼皮,臉上果真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