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是刺身,我說的是這醬,你這芥末的味道不對吧?”
“不然該是什麼味道?”
“這吃起來比較像香菜。”
“是啊,本來就是香菜泥呀。”
刑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薛贏雙也不明白刑云的意思,兩人雞同鴨講,誰都摸不著頭緒。
忽然薛贏雙“啊”的一聲,想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這輩子沒有吃過真正的芥末。”薛贏雙臉上平靜,但眼神中帶有笑意,“我小時候就弄錯了。”
第18章
落地窗的燭火前,薛贏雙道:“小時候一個客人帶了刺身來家里,讓我去調蘸料。我根本不知道芥末是什麼,跑去問他。他和我說,芥末就是綠色的,味道奇怪,很嗆鼻,又像泥巴似的東西。后來我把香菜磨成泥,他也吃了。現在想來,他大概也不知道什麼是芥末。”
刑云的腦海中想象起薛贏雙兒時的模樣,那肯定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孩。
他等著薛贏雙繼續說,但薛贏雙只是把醬油碟子往旁一收,站起道:“我去給你重新倒點醬油,你將就著吃吧。”
薛贏雙倒完醬油回來,也沒再說,只是吃。
他的眼神清澈,而且吃得很認真,絲毫不像是開了個頭,吊著別人胃口等人追問他的樣子。分明就是解釋完了,不想說了。
但刑云卻想聽,他想知道薛贏雙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又為什麼退學。
刑云:“你沒告訴過我你以前讀的是A中。”
薛贏雙:“又沒畢業。”
刑云:“那是很好的學校,你為什麼考上了又退學?”
薛贏雙:“沒什麼好說的,讀不下去,走了。”
刑云:“你告訴我。”
薛贏雙看著三文魚,認真道:“無聊的事,算了吧。
”
世人總有傾訴自己苦痛的欲望,就像刑云,腳受傷了就非得讓薛贏雙看看,要薛贏雙知道他受委屈了。
但薛贏雙不同,他對于訴苦沒有興趣,也不喜歡賣慘。
但刑云太想知道了,而且刑云也完全掌握了薛贏雙的習性。
刑云看著薛贏雙,修長的手指輕點地板:“三倍加班費。”
薛贏雙一秒放下筷子:“這就要從我的出生說起了……”
*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故事。
男混混和女混混結婚,小夫妻游手好閑,豬朋狗友一誘惑,便學著賭博。
賭博這種東西就是贏小錢輸大錢,兩人嘗了幾次甜頭,以為人生就此翻盤了,結果還沒翻盤,人先陷下去了,麻將、德州撲_克、賽馬、賭球……能賭的全都碰了,最后錢一毛沒有,債卻越來越多。
“所以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這不是對我有什麼期許,只是博個好彩頭而已。”薛贏雙道,“因為他們要的就是贏錢,還不是一個人贏,是兩個人都要贏。”
不過兩夫婦雖然沒什麼出息,生出來的薛贏雙卻很能干,小小年紀就能掙錢。
刑云聽到這里有了些不好的聯想,問道:“所以你剛才說的客人,是什麼客人?”
“來家里的賭客,他們就愛聚在我家。”薛贏雙說完見刑云表情微妙,忽然明白他在想什麼,又道,“你放心,我爸媽沒讓我出去接客掙錢,他們這點良心還是有的。”
刑云松了口氣,但薛贏雙隨即又補了一句:“不過我還是成了我家第一個出賣肉_體的人,比我爸媽還沒出息。”
刑云一滯,深深看向薛贏雙,薛贏雙卻不以為意。
刑云岔開話題:“所以你自己學做飯?”
薛贏雙點頭:“賭客聚在家里一聚就是一天,怎麼吃飯?他們就拿錢要我去買。他們又要賭博又要喝酒,其實根本不在乎吃了什麼,我就買最便宜的盒飯給他們,剩下的錢自己留下來。后來有一天,我心想,我干什麼把這錢給別人賺?我為什麼不自己做飯,再賣給他們呢?”
刑云還記得上次他問薛贏雙為什麼這麼會做飯,薛贏雙只是笑笑不答,如今才曉得背后竟還有這樣一番故事。
刑云問:“那時候你幾歲?”
薛贏雙:“八歲。”
那年薛贏雙八歲,腿很短,踩著小板凳才勉強碰得到灶臺,還要再踮起腳尖才能看到鍋里的樣子。
他舉不起鍋,就連鍋鏟都拿不穩,因此他愛煮面,至少煮面不用老舉著鍋鏟。
“一開始我做盒飯,所有人都吃一樣的。”薛贏雙道,“后來他們發現是我做的,開始點菜了,想吃什麼菜就告訴我,讓我煮。”
“你又怎麼知道如何煮?”
“被多打幾次就會煮了。”
做不好就挨打,幾次下來薛贏雙就能煮出令人滿意的味道了,九歲時他甚至能獨自煮出一桌年夜飯。
刑云聽了不禁皺眉:“他們打你?”
薛贏雙卻目光狡黠:“他們打我,我就朝飯里吐口水。而且我也不傻,長大一點后,我跑得比誰都快,他們再打不著我。”
“不過后來也不煮了,因為他們老要賒賬,我才不想給他們做飯。”薛贏雙說到這看向刑云,眼神里帶有笑意,“所以你現在是雙雙飯館重新開張后唯一的客人了。”
“老板做菜好吃。”刑云道。
“這是當然。”薛贏雙道。
“后來呢?”
“后來考上高中,但他們欠的債一天比一天多,我是我們家唯一能賺錢的人,就退學還債了。”
方才聊起做飯的事,薛贏雙還說得詳細生動,可到了這,他卻只三言兩語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