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將妻女接回家照顧,張語恬的體重比生下來時倒像是還輕了一些,張唯謹瞧著她小小的腦袋上打點滴弄出來的青紫,成年之后頭一次眼淚都快下來了。
新房子三室一廳,小寶寶的嬰兒車就放在父母臥室的床頭。瞧著寶寶恬靜地熟睡著,張唯謹覺得自己的婚姻到了現在,仿佛才真正禮成。已過而立之年的他似乎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最有趣的漫畫和游戲,每天的娛樂只要有女兒參與就夠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秀美嬌弱的小家伙竟然是異常的難帶,回家沒幾天就搞得張家人仰馬翻。不知道為什麼,她睡覺極其不安靜,一晚上倒要醒個三四次,每次都哭鬧不止,怎麼哄也哄不好。自打孩子生下來,譚翠屏和張唯謹幾乎沒有睡過一天的囫圇覺。
孩子兩個月的時候發了一次高燒,送進醫院一檢查,居然查出個巨細胞病毒感染。因為譚翠屏的工作環境比較復雜,醫生懷疑是先天性的宮內感染。現在孩子已經傷了肝臟,轉氨酶高得驚人,因為體內膽汁淤積她渾身騷癢故而每天啼哭不止,末了還說不排除有其他嚴重后遺癥的可能。
這個噩耗對于兩個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張唯謹不敢相信如此可怕的厄運竟然會降臨到他可愛的女兒身上,智力低下、神經性耳聾、運動障礙、癲癇……光是聽醫生說起這些可怕的名詞,張唯謹都忍不住脊背發冷。
那段時間邢亮只覺得家里充滿了愁云慘霧,伴隨著小恬恬仿佛無休無止的啼哭。
有時候邢亮見張唯謹夫婦和張媽媽哄孩子哄得筋疲力盡,無法袖手旁觀的他雖然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卻義不容辭地加入了照顧寶寶的隊伍里。
原本他們在譚翠屏生孩子之前就雇了一個保姆,但是人家發現帶這個孩子就不能睡覺于是不聲不響地辭了,后來換了三四個保姆都一直干不長,直到也再沒有人敢來接手。
七十多歲的張敬安因為孩子晝夜啼哭無法休息,張媽媽怕他年紀大了受不了,于是將他趕到弟弟家去暫時住著,晚上大家輪流照顧張語恬。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差不多一年,這一年間譚翠屏幾乎每天都要哭上一兩次。小語恬的肝臟一直非常不好,可能爆發后遺癥的陰影也一直籠罩在她身上。譚翠屏無法接受自己生了這樣一個如同定時炸彈一般的孩子,連夢中都在擔心自己第二天醒來,女兒就突然聽不見或者癡呆了。
張唯謹心疼孩子受苦,也心疼妻子承擔著如此巨大的精神壓力,他每天除了照顧女兒之外還要耐心開導譚翠屏不要想太多,可是自幼生活順遂的女人從未遭遇過如此重大的挫折,沒人知道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十六歲的邢亮就要中考了,那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間里學習,突然聽見隔壁房間里傳來一陣喧嘩,間中似乎還有什麼玻璃器皿摔破的聲音。
張媽媽到羅主任家去送點東西沒有在,邢亮怕出意外立刻跑到隔壁去查看。虛掩的門縫里傳來嬰兒凄厲的啼哭,伴著譚翠屏歇斯底里的哭罵。
張唯謹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只是抱著女兒不斷拍打親吻,希望能讓她安靜下來。
邢亮見狀暗暗心驚,因為孩子生病的事情張唯謹瘦了很多,雖然他在外人面前仍舊樂呵呵的從不怨天尤人,但年紀漸長的邢亮很清楚他這一年來承受了多少難以言說的痛苦。
今天晚飯之后譚翠屏帶女兒去小區里散步,鄰居見孩子身上的皮膚又粗又黑,還有一些抓傷,便隨口關照了幾句,女人卻深受刺激,抱著女兒回到家已經淚流滿面。
因為肝膽功能都不好,張語恬的排毒一直很差。剛出生時的白`皙已經完全不見,除了臉上的皮膚還算幼嫩之外,全身都顯得暗沉晦澀,又因為身上癢癢小孩子自己伸手亂抓,有時候控制不好力道經常將皮膚抓破,就算給她戴上小手套也會被她拉下來扔開。
“我才走開一會兒,怎麼她又把臉抓破了?!”女人帶著哭腔神經質地質問丈夫,聲音又尖又細,“你到底是怎麼管孩子的?”
顧著哄女兒的張唯謹皺著眉沒有回答,女人暴躁地將手邊的相框朝他扔過去。
生怕傷到孩子,男人抱著哭鬧不止的女兒匆匆走出臥室。碰到邢亮一臉擔憂地站在門外,他勉強一笑,“沒事,她心情不太好……你回去看書吧,別耽誤功課。”
“不會的,功課都做完了。”邢亮立刻說道,以他的成績考重點高中的確毫無壓力,他向張唯謹伸出雙手,“給我吧,你去勸勸翠屏姐。”現在這種情況,邢亮認為不能將女人一個人留在房間里。
張唯謹沉默了一下,將女兒交給了邢亮,“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