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的是冰箱里的酒?
“對啊。”于國文仰倒在沙發上,拿過啤酒愜意地喝了一口。
——這是別人的東西
于國文瞇虛著眼,無所謂地說:“什麼別人的東西,我喝口酒還不行啦!”
“別人的別人的,大不了還他兩瓶,多大個事兒!”
他這悠閑地、隨意的、放肆的態度瞬間點燃了于洲的火氣,一天的煩悶被激發,怒火幾乎瞬間燒到了天靈蓋,于洲不明白于國文為什麼能如此的“自由”,如此的不明事理。
他總是這樣,只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不順他意的東西好像都是不可理喻。
于洲受夠了這樣的于國文,受夠了這樣的父親,他不知道于國文還要“不懂事”多久,也許幾天,也許幾年,也許一輩子,他永遠隨心隨意,永遠不知分寸。
于洲狠狠一掃,桌上剩余的啤酒罐子混著一籃子水煮花生全打翻在了地上。
他想要對于國文好,努力為他治病,努力到處攢錢,他為了于國文發愁,于國文卻悠哉悠哉絲毫不領情。
于洲寄希望于于國文會改變,可事實證明,于國文不會。
他永遠端著架子,永遠頤氣指使,永遠盛氣凌人,永遠不知悔改。
于洲無法再忍受了,在于國文“噌”一下站起來想沖于洲揮巴掌的時候,于洲擋住他的手。
“反了你了小兔崽子!”于國文一掌被擋,緊接著就是一頓混亂的拳打腳踢,于洲怒意上頭,根本沒收勁兒,他就像是要把這麼多年受的心酸委屈一股腦全發泄出來,兩人扭打在一起,于洲被于國文撞翻在地上,生生受了兩拳,又回踹了幾腳,真打起來,半點章法也沒有,于洲心里就是擰著一股勁兒,他好像一個一直加壓一直加壓的密閉容器,今天容器滿到不能再滿,頃刻間爆炸了。
不僅炸毀了旁人,自己也未能幸免。
于洲不知道給了于國文多少下,也不知道捱了多少下,被突然回家的張振發現并攔開的時候,于洲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他失了力氣跌坐在沙發上,眼簾上有東西滴落,于洲一抹,是血。
于國文按著他腦袋磕在了桌角,磕了個口子。
被拉走后,于國文憤怒地吼叫、怒罵,張振一直攔著,將他整個人往后推,那一八五的大高個對上于國文一七三的個頭,論力氣,根本不是張振的對手,張振輕松地將他攔下推到了一旁。
張振與于洲合租的時間也不短了,還是頭一次見于洲如此失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鬧成這樣,張振拉著于國文進了陽臺勸說,于國文完全不聽勸,又是一陣罵爹罵娘。
于洲被留在客廳,頭腦恍惚,不知道該干什麼,他腦子一片混亂,機械重復地擦眼上的血,但越來越多,越來越稀薄,于洲一抹臉,才發現血和淚混在了一堆直往下淌。
于洲一點也不想哭,卻止不住眼淚,眼淚像溪流一樣,怎麼也收不住。
于洲不清楚哪來的委屈吞沒了他,只覺得這麼多年來的苦楚都在今晚爆發了。
越來越多淚水泛濫,于洲弓著身體,蹲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腿蜷縮成一團。
為什麼他的人生必須要經歷這些呢?這難道是對他的磨難和考驗嗎?
于洲想不通,想不明白。
他要求難道很高嗎?
他很早就不肖想一個和美的家庭,他也不肖想能像正常人一樣開口說話,他只想要一個正常的父親,他只想要未來的人生無風無雨,但連平淡都那麼艱難。
于洲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他真希望是一條小魚,他可以只擁有七秒的記憶。
久遠的傷疤并沒有隨著時間淡化,翻涌出時反倒愈加刻骨銘心。
他以為忘卻的,其實都只是被掩藏了。
難聽的、模糊的嗚咽聲占據了于洲的耳膜,他連放聲大哭一場都是奢望,朦朧間有聲音傳來,緊接著是更清晰的人聲。
“于洲——于洲?”
于洲抬起臉,張振遞來紙,他大概是沒有安慰人的經驗,又被于洲滿臉血的樣子嚇了一跳,嘴里打了個頓,轉移話題說:“你手機好像響了。”
于洲接過紙擦了擦,撐著桌子起身走回房間,他不知道于國文在哪兒,他也懶得管,紙巾摩擦傷口,澀得生疼,于洲推開房門又鎖上,摸出響了許久的手機,視頻頭像跳動,是陸在河。
于洲拒接了視頻,又怕陸在河看出異常,轉撥了一通電話。
“在忙嗎?是不是不方便。”陸在河一開口便問。
于洲基本不會拒接視頻,陸在河以為打攪了于洲的事。
于洲:沒有在忙
“那就好,我打來是想問問你喜歡數字幾?”
于洲抹了抹眼睛,手指上濕漉漉的,屏幕被蹭得很花。
于洲:2
“好。”
于洲:為什麼要問這個
于洲吸了吸鼻子,將紙按在腫脹的眼上。
“我挑了一套籃球服,選個印上去的數字,”陸在河聽到聲音,問:“感冒還難受?”
于洲:有一點
于洲把麥閉了。
“記得按時吃藥,”陸在河叮囑,又問:“你為什麼喜歡數字2?”
于洲捧著手機,半晌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