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也知道我們的難處的。”葉敏可能是覺得面子掛不住,補了一句,這話令于洲無端地想笑。
于國文會看出旁人的難處?
意見統一后,遺體移交給殯儀館,要交火化的錢,幾人一同到殯儀館,還選了骨灰盒的樣式,把所有的確定好,于洲拿出于國文的卡,葉敏一看到那張卡,就問:“這是老于的卡吧!”
于洲點點頭。
“給我吧,你知道密碼?”
于洲又點點頭。
他沒有立刻將銀行卡拿給葉敏,這讓葉敏的面色有些難看,可當著外人的面,葉敏不好多說什麼。確定了遺體火化的流程,工作人員離開,葉敏想等陸在河走了以后再跟于洲提別的,但陸在河與于洲仿若連體嬰,完全沒有要分開的意思,葉敏憋了一路,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小洲啊,你爸那卡里還剩多少錢啊?”
于洲盯著卡面。
——兩萬多
“哦,看病花了這麼多錢?”
葉敏說著就要去拿卡,“小洲啊,你把你爸剩下的東西都拿給我保管吧,我還得看看他留下了什麼。”
于洲抿著唇,看了眼葉敏。
葉敏拖著笨重的身子從鄉下趕來城里,看中的好像并不是于國文本人,而是他剩下的那筆錢。
——葉姨,你懷孕幾個月了?
于洲像閑聊一樣,話起了家常。
葉敏不想和于洲撕破臉皮,忍著耐性,說:“四個多月了。”
——怎麼當時不告訴我一聲呢
“你隔這麼遠,跟你說了也沒什麼意義,況且——”
——是怕我阻止你們嗎?
機械的語音打斷葉敏的話。
這場面其實有些好笑,怪異的語音播放出來,語調平成了一條毫無波瀾地直線,葉敏卻仿似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情緒的波動。
她愕然地看著于洲,于洲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葉敏從沒在這個繼子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面對自己和于國文,于洲永遠是順從的、安靜的、聽話的,葉敏從嫁給于國文開始,就清楚于洲是好拿捏的,他從不做反駁,也從不唱反調。
這般柔軟的人好像突生了脾性,葉敏發現于洲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好像不再是從前那副樣子。
葉敏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于洲,但她不允許這種改變,她粗著嗓子,說:“說什麼呢?這可是件大喜事,有什麼好阻止,你難道不想要個弟弟妹妹嗎!”
于洲靜默地看著葉敏,目光平和地像一汪湖水。
——這個孩子你有能力養嗎?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沒能力養啊?況且你不是哥哥嗎,你就把自己摘干凈了?你——”
于洲突然笑了,他的笑容讓葉敏的話頓在嘴里。
于洲早知道自己不該有任何期待,可當葉敏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時,他還是忍不住覺得寒心。
他是什麼?是沒有情感的提款機嗎?他難道要一輩子,一輩子都為這個家當牛做馬嗎?
如果這是被養育必須要付出的義務,那這個義務也太苛責了。
于洲幼年時一直渴望成年,他以為成年就可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事實上他并沒有,他的生活還是一團亂麻,還是污七糟八。
他的人生到底為什麼要過成這樣,他又憑什麼要過成這樣。
——我不會養的,這和我沒有關系
于洲的笑容隱下,他挺直腰桿,直白地告訴葉敏。
——不論這個孩子你生不生下來,我都不會出一分錢養他的
——生下來是你的選擇,但他不是我的包袱
葉敏目光凝滯,倏爾,她才像剛聽懂了這番話似的,情緒暴動,“你這孩子,你說什麼胡話呢!”
她一個箭步沖到于洲面前,巴掌高高揚起,一直站在于洲側后方的陸在河向前一步擋住葉敏的手。
陸在河在于洲的那一番話下才理解于洲因何心情不好,攤上那樣的父親,又攤上這樣的繼母,誰又能平心靜氣地對待呢。
一轉之前的態度,葉敏被攔下后大聲質問:“你誰啊你!你來管我們家的家事,輪得到你管嘛!”
“呵,好笑,難不成我兒子還能不養我了?我懷的可是于家的種!”
陸在河道:“你肚子里這個確實有贍養你的義務,但于洲不一樣。”
“他哪兒不一樣了!還不都是我兒子!”葉敏大吼。
陸在河卻不管她,而是回頭,沖于洲問:“小魚,她有負起養育的責任嗎?”
見于洲露出不太理解的神情,陸在河補充道:“給錢或者生活上的照顧都算。”
于洲看著陸在河,垂眸想了想,而后緩慢又肯定地搖了搖頭。
錢一直是于國文給他,指望不上于國文的時候,爺爺奶奶偶爾會幫扶一點,但也很少,葉敏從沒給過,她的錢都自己攥著。
至于生活上的照顧,那就更寥寥了,葉敏嫁過來的時候,于洲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生活上完全不需要旁人照顧,反倒是他在家的時候一定會負擔日常生活的瑣事。
“誰說我沒照顧,這麼多年我嫁過來,我為于家盡心盡力!”
“你說了不算。”陸在河打斷她,“如果繼母對繼子有撫養教育,繼子就有義務贍養,反之則沒有。
”
“你認為的照顧撫養要靠法律來界定,如果你覺得你確實承擔了撫養的責任,那就讓法院來判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