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定野竟然得了拔用。
賀顧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很震驚,心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是眼神兒不好使,才會看中了他這草包表弟不成?
又或者皇帝他老人家這是又在下棋了?
拉來言定野一問,卻不想言大少爺也很迷茫,還沒有從自己已然洗脫了廢物名號,成功的成為了拔用率極低的弓馬大比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幸運兒這事里緩過神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我拉弓時,場上忽然刮了一股怪風,我本來是射不中的,結果三支箭全都給吹的正中靶心了,射完了那風又沒有了,我還以為是巧合,結果射活靶時,那個風、那個風又來了!”
言定野邊說邊咽口水,臉上神情顯然也很費解。
“然后我就這麼稀里糊涂的全中了,陛下就讓內官來,叫了我上去,問了兩句話,夸我弓馬不錯,我就老實交代了,說是風吹的、我只是運氣好,結果陛下還哈哈笑,根本不相信我。”
賀顧:“……”
言定野砸吧砸吧嘴,道:“然后陛下身邊的王公公,就和我說,我有拔用資格了,叫我回去等著兵部文書調令,表哥你說我這是不是倒霉太久了,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賀顧無語了一會,道:“我看你是缺德太久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才必須找個地方把你給收了。”
言定野嘿嘿一笑,也不氣惱,只美滋滋的跑了。
他自然是高興的,既然要拔用了,那等過兩個月天冷下去,國子監重新開課,他就不用再苦哈哈起個大早去讀書了,豈不美哉?
賀顧看著他沒心沒肺的背影,心中暗嘆一口氣,琢磨著也好,言定野得了拔用,回頭外祖父祖母、舅舅知道了,必然高興,只是拔用后去哪里,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還好這幾日,往各個大營去的他都認識了個七七八八,到時候若是不行,就給人家塞點銀錢托他們照拂一下。
弓馬大會就這樣進入了尾聲,最后一日的慶典更為熱鬧、更甚來時。
雖說有人得了拔用、有人落選,幾家歡喜幾家愁,但是少年人總是活潑不怕挫折的,再說弓馬大會是直接拔將,真要有自信、想從軍混出個名堂的,也不是不能自己從底下開始慢慢往上爬,雖說要辛苦得多,但是也不失為另一條路。
賀顧的心思卻不在慶典上。
夜色籠罩西山草原的天幕,河畔篝火跳動、食物香氣四溢、歡歌笑語不絕于耳,這場最后的狂歡,意味著三年一度的弓馬大會就這樣落下了帷幕,而賀顧也意識到,回京后接了文書調令,他就要啟程離京了,離開皇帝、太子的視野,也要離開三殿下。
離開賀小侯爺那還沒捂熱乎的心上人。
賀顧的腳步頓了頓,但很快卻又動了,他有些不由自主的,便本能的想往御帳和王帳的方向去。
他想去找裴昭珩。
然而沒抬步走兩步,抬眸卻在不遠處幾個摔跤的青年人旁邊,看到了同樣頓住腳步的玄衣男人。
夜色里光線昏暗,只有篝火是跳動的、溫暖的,篝火照著的那一面,裴昭珩的臉輪廓清晰,五官略顯幾分疏冷凌厲之色,線條卻流暢完美,他深邃的眼眸倒映著明滅的火光,唇峰清晰漂亮,而另一面,卻完全籠罩在黑暗里,朦朧不清,被陰翳、未知和不可見包圍著。
裴昭珩也在看賀顧。
賀顧對上他的目光,一時愣住了,呼吸微微一頓,不知不覺間,便情不自禁的放輕了許多。
賀顧的腦海一片空茫,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周遭是喧囂煩鬧、人聲鼎沸的,可卻又好像有另一個空間,把他和裴昭珩包裹在其中,所有的吵鬧、歡笑似乎都再與他們無關,這兩個世界被徹底的隔離了開來。
賀顧眼里只剩下了一個人。
他衣袖下的五指動了動,一種本能的沖動涌上心頭——
……想觸碰、想親近、想纏綿悱惻、想耳鬢廝磨。
可這份欲望卻也是難言的,除了賀顧自己,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感同身受。
……又或者,也有。
裴昭珩的目光在賀顧臉上頓了頓,轉身離開了。
他分明什麼都沒說,賀顧卻不知為何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意思——
三殿下在叫他。賀顧少見的聰明了一回,看著裴昭珩離開的背影,他心跳驟然加快,快的宛如擂鼓,腳下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穿過人群、篝火,炙烤著的肉香味、酒香、還有在草地上躺著,爛醉如泥的年輕人們——
今晚夜空中掛著的月亮,似乎格外皎潔、圓滿。
賀顧的心砰砰跳,雖然一路上他們二人什麼話都沒說,他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和預感,手心都有點濕了,卻還是在心里給自己鼓勁兒,暗道等了這樣久,好容易今日看著三殿下似乎有那個意思了,雖然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通的,可臨到陣前,他可不能慫啊!
畢竟……畢竟人家愿意為了他屁股遭殃,對男子來說,這也挺不容易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