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顧卻忽然拉著他的手,抬起了那支簪子,認真道:“我記得這支簪子。”
“從前……殿下練劍時,就總是帶這支玉簪,這簪子很好看。”
裴昭珩一愣,低頭便對上賀顧望著他的烏黑瞳仁。
賀顧的指尖越過那支被裴昭珩握著的簪子,順著裴昭珩修長的五指,掌心覆住了他稍稍有些微涼的手背,低聲道:“殿下練劍……很好看,我許久沒瞧見你劍了。”
“我這些日子想了許久,以后等雙雙長得再大些,殿下教她用劍,我教她用刀,別人家小姐書畫雙絕,我們雙雙刀劍雙絕,不也妙得很?”
“殿下……”
賀顧口里吐出這兩個字,卻又忽然頓了頓,再開口時,臉上卻莫名帶了幾分可疑的薄紅,可盡管如此,聲音卻仍沒變小。
“……我往后,便不再叫你殿下了,以前你是‘長公主’,我叫你‘瑜兒姐姐’,可如今你不是‘長公主’了,沒道理那時候咱們親近,如今卻要生分……”
“往后……往后我叫你珩哥吧,好不好?”
裴昭珩一言不發的看著既有些局促、又有些赧然,顯然很不好意思,手腳都仿佛不知怎麼放的賀顧。
心中卻莫名的軟成了一片。
他的鼻尖有點發酸,卻沒露分毫,只低聲道:“……好。”
賀顧卻仿佛是越過了某個坎,臉上的那點赧然一點點消散,他抬眸看著裴昭珩,認真道:“我當然不走。”
裴昭珩一愣。
賀顧道:“方才……你不是問我走不走嗎……我說,我當然不走。”
“今日不走,往后也不會走,你是‘瑜兒姐姐’也好,是‘珩哥’也好,我都不走,一輩子也不走。”
他愈說,目色愈發認真:“……珩哥也再不要吃那些不相干的醋了,這天底下任是誰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一個小手指的,他們怎麼配和你相提并論?”
“我知道前世珩哥過的難,你心中沒個安定,如今也忍不住有許多憂慮,但如今……如今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咱們還有了雙雙……我與你說句心里話,我也不管以后你登不登得大寶,究竟是龍還是蟲,我都不在乎,也不會瞧旁人多一眼。”
“日后珩哥若繼位,我便為你臂助,再不要讓你過前世那樣孤家寡人的日子,若是真有什麼不測,咱們便一塊下黃泉去,那道士說的若是真的,珩哥只有一世……我就陪你一世,就是黑白無常來了,也拆不開,我這樣說,你可放心了嗎?”
裴昭珩這次再沒控制住,聲音有些喑啞,道:“……放心了。”
賀顧得他回話,臉上這才露出一個明朗的笑來,他忽然抬起頭,顏色淡漠的唇珠在裴昭珩眼角碰了碰——
裴昭珩猝不及防之間感覺到眼角傳來溫熱觸感,便見賀顧站了回去,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看著他笑道:“……咸的欸。”
裴昭珩:“……”
賀顧干咳一聲,一本正經道:“以前沒同你說過,其實我最喜歡珩哥這雙眼睛了,你可別在我眼前流眼淚,我是要心疼的。”
裴昭珩:“……”
……
庭中的蘭疏自方才按照殿下的吩咐把門從外面帶上,便十分知趣的站了老遠,又攔住了丫鬟小廝,不叫他們去聽正院臥房的墻角。
她正坐在門廊下靠著庭柱打瞌睡,卻不料盡管隔了這麼老遠,居然還是沒防住,被迫聽了一耳朵墻角:
只聞屋里傳出不知什麼東西被撞擊的轟隆一聲響,然后便是賀小侯爺嘹亮的一嗓子——
“誒……你干什麼,放我下來……唔……”
蘭疏:“……”
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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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汴京城東側兩門,有個小院子,雖然瞧著不起眼,里里外外卻防衛森嚴。
這里關著一個身份特殊的人——
太子妃孟氏。
孟文茵懷胎九月,一朝臨盆,卻不想昔日貴為太子妃的自己竟然是在如今這種處境下臨盆,監押看守她的人是十二衛,但孟文茵卻知道,主事的是恪王——
她丈夫的三弟,也是如今東宮垮臺后,最有希望承繼大位的人選。
當初把她從太子藏她的那個地方搜查出來,羈押回京的是玄機十二衛,這必是皇帝的旨意,孟文茵心知肚明。
她也因此松了一口氣,心中懷著一點微薄的希望——
盡管太子是逼宮了、謀反了,可父皇既然不處置,說明心中還是沒有對這個兒子絕情的,太子不廢,她肚子里懷的便還是皇長孫——
父皇總不可能對自己唯一的親孫子下殺手,如此絕情吧?
事實如孟文茵所想,皇帝的確不曾對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殺手,雖然囚著她,卻還是遣了大夫給她安胎把脈,顯然是不想落了這個孩子的。
孟文茵心中便愈發燃起希望。
如果她肚子里的是個男胎,那麼……那麼太子也算為裴家延嗣有功,父皇是不是就能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對他……別那麼絕情?
可孟文茵自己也知道,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誠然裴昭元是父皇的親兒子,斷不可能誅他的九族,但想要父皇輕輕放過,卻也是絕不可能的。
父皇會等到她肚子的這個孩子生下來,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太子減輕罪罰嗎?
孟文茵心里七上八下,然而她最擔心的,終于還是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