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分手當天就已經明白這一點,時隔四年,柏方時竟然直到今天才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失去”兩個字所包含的意義。
原來分手不是盡頭。
分手后還能做朋友,才是徹底推翻了過去擁有的一切,連可供懷念的余地都不留。
盛約說的“還能做朋友,也算很好的結果”,是因為徹底不愛了吧,沒感情了當然認為還能當朋友很不錯,誰不愿意生活中多幾個朋友呢?
柏方時終于信了盛約的話,一時間五味雜陳,無話可說。
他還記得,當初在分手的最后一通電話里,盛約說:“我不想和你吵架了,也不想再生氣了,我很累。”在此之前,他剛剛飛去美國,盛約卻對他避而不見,讓他在門外空等了一夜。
當時他們的關系變得很奇怪,也許是因為經常吵架,吵得兩個人都有點精神不正常,敏感過頭,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驚動全身的神經,然后一言不合,再開始吵。
吵架還算好的,冷戰才最可怕。
柏方時不喜歡吵架,只有盛約愛發脾氣,他最擅長的是沉默,可是他一沉默,盛約就發更大的脾氣,總之結局還是爭吵。
爭吵的原因從來不復雜,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今天你和我聊天有點冷淡,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我的消息,你真的很忙嗎怎麼才說幾句就要掛電話?……
事實證明了,他們的確不適合談異地戀,當初盛約的悲觀是有道理的,像柏方時這種人,原本的性格就熱情有限,隔著電話,隔著網絡,他的熱情還能傳達出去幾分?盛約能準確接收到的,就更少了。
可盛約偏偏太需要他,那時盛約家里出事,幾乎一無所有了,只有他。盛約需要他到什麼程度呢?把他整個人打包寄去美國,一天24小時鎖在盛約的床上,盛約都會不滿足,會站在他床邊說,“你心里是不是不樂意?是我強迫你了,你為什麼不樂意呢?”
這份需要殺了他也填不滿。
而且不得不承認,以前他對盛約的愛的確有一部分來源于盛約太愛他,感動、愧疚、憐惜和責任感,過多地影響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這些東西曾經是助力,卻也是他愛得不純粹的原罪,盛約對他不滿,給他判了“其實你不怎麼愛我”的無期徒刑。
但是怎麼走到分手這一步的呢?大概因為盛約終于受夠了吧。
“分手”這個決定,通常是人走到絕路時,做出的最利己的選擇。
如果繼續愛下去,一直很痛苦,那就算了吧,還不如分手,早死早超生。——但凡在一起會比分開快樂,哪怕只多一點點的快樂,誰會愿意分開?
他們是和平分手,盛約說得沒錯。
當初盛約在電話里說,不想再為他沒日沒夜地糾結,他聽完之后,沒掙扎多久就同意了。
其實相較于自己厭倦,更影響心態的知道對方也厭倦了,他們都很累,但是“我知道你累了”,這一認知會讓人更恐慌,每一天都更加如履薄冰,怕一不留神就完了,以至于陷入惡性循環。
但是現在都結束了。
盛約已經從往事里解脫,他過得很好,我——
柏方時正走神,盛約突然叫他:“哥,你怎麼不說話了?”
“嗯?”柏方時沉浸在回憶里,冷不丁沒反應過來。
盛約說:“你請我去你家住,只是禮節性客氣一下嗎?”
“……”柏方時一頓,“不,你這麼久沒回國了,回來后沒人接你,也沒個落腳點,我照顧你一下是應該的。”
“謝謝。”盛約說,“那我們去酒店取東西吧。”
第四章 狗
有些事情,當場做決定時是合理的,可事后一想,怎麼突然發展成了這樣?
——對于盛約住進自己家,柏方時就是這種感受。
當天下午,他們去酒店把盛約的行李取了過來,柏方時在自己臥室的旁邊,整理出一個房間給盛約住。這兩個房間并沒有緊挨著,稍微隔著一段距離。盛約沒意見,很自然地把行李箱拖進來,開始一件件往衣柜里掛衣服。
他動作很利落,擺放東西井井有條,看樣子是自己經常做。這很可以理解,畢竟在國外這些年,盛約自己一個人過,不可能照顧不好自己,很多生活方面的問題他一定比以前更善于解決。
柏方時再一次切實地感受到了弟弟的變化,從上午到現在,他從恍惚中清醒不少,終于接受了事實。
他一言不發,就在旁邊看著。盛約整理完衣服,竟然從行李箱的最底下拿出兩袋狗糧和幾件狗狗衣服,都是很可愛的款式,在他眼前比劃了一下,“好看麼?我挑的。”
“……”柏方時點了點頭。
盛約問:“狗呢,我怎麼沒看見它?”
柏方時說:“這幾天我去外地了,狗我朋友幫忙照看,等會就送回來。”
“朋友?”
盛約敏銳地瞥來一眼,柏方時覷著他的臉色:“嗯,也是同事,她自己也養狗,會照顧得很好,放心吧。”
盛約竟然對狗這麼惦記。
想來也正常,人背井離鄉時,懷念故土,懷念故人,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都充滿牽掛。這狗以前和盛約那麼好,他高興時甚至管它叫兒子,怎麼會不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