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車停在最近的社區醫院。
醫生看過之后說傷得不深,但還是要縫兩針。
處理完之后已經是凌晨。
雁椿左臂一直麻絲絲的,縫針前護士拿藥水涂抹了幾遍,都無法消除荊寒嶼那一下的觸感。
他很難不去想,荊寒嶼為什麼要舔他的血?
“那人是誰?”開車回住處的路上,荊寒嶼問。
一晚上都在發生不可控的事,雁椿這才發現,這其實才是荊寒嶼最該問的問題。
“一個殺人犯的親戚。”
雁椿說:“那人已經被執行死刑了。”
“所以他來找你報仇?”
“算是吧。”
車里安靜了片刻,荊寒嶼突然減速,停在路邊。
雁椿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荊寒嶼側過身,“支隊沒有給你配安保隊員?”
雁椿假裝輕松地笑了笑,“沒必要,我能應付。”
“是,你很會打架。
也很喜歡到那種地方。”
雁椿聽出荊寒嶼話里的夾槍帶棍,心里竄起一簇小火。
他喜歡打架喜歡去酒吧怎麼了?成年人還不能有點自己的生活方式?阿膽他也不是不能應付,如果荊寒嶼不出現,他也能送阿膽去派出所,還做完筆錄了,不用天亮之后再去派出所一趟。
荊寒嶼就是不講道理地插足,還怪他流連酒吧。
那怎麼不想想,他是為什麼今天一定要來酒吧?這十年他過得像武俠小說里那些身中劇毒的人,只能清心寡欲,都快睡寒冰床了,才堪堪維持著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荊寒嶼這一出現,直接給他下了一劑猛毒,他不過是找個地方平息惡欲。
憑什麼還要被始作俑者批評?
但雁椿并不會輕易將情緒寫在臉上,“荊先生,我一個成年人,非工作時間去喝個酒,不是什麼錯事吧?”
荊寒嶼逼近,雁椿傷口上的神經像是鐵釘感受到了磁鐵的號召,突突跳起來。
“你真的只是去喝個酒?”
“不然呢?”平靜的話語下是越來越動蕩的內心。
雁椿不由得想,荊寒嶼難道已經看穿他的偽裝,發現了深藏著的邪物?
如果荊寒嶼繼續進攻,他該怎麼應對?
雁椿和那麼多殘忍的嫌疑人周旋斗智,荊寒嶼不是嫌疑人,卻是最棘手的那個。
“雁椿,你一點也沒有變。”
荊寒嶼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帶著分量降落在雁椿心口。
他是什麼意思?雁椿張了張嘴。
“以前你也說,你只是去打個工。
怎麼,忘了?”
呼啦——
一輛重卡從旁邊沖過,雁椿的思緒也被這一聲拉到了十來年前。
今天這樣的情形,其實他是經歷過的。
雁椿中考能考桐梯鎮第一,倒不是因為他比其他人刻苦勤奮,單純就是腦子好使。
喬藍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工作,賺來的錢只夠勉強糊口,家里有個燒錢的病號,雁椿大部分時間都耗在打工上。
轉到一中后,周圍全是學霸,雁椿不是沒有壓力,但別人的壓力是每一次月考,就像他那同桌李華,一道題解不出來都能上升到人生看不到光明的程度,雁椿無法理解。
他的壓力可太多了,成績、家庭、錢,要像李華那樣脆弱,他早給壓死了。
他自己得往上走,成績必須過得去,還要拖著家庭。
那天聯系上常睿后,他就去常睿工作的地方看了,是個功能挺多的夜場。
他最初有些猶豫,一中紀律抓得嚴,如果被發現了,說不定得吃處分。
但常睿跟他說,夜場平時不差人,就周末需要的人手多,他周末去就行了。
雖然只工作兩個晚上,但酬勞不錯,頂得上他賣一周奶茶,完美解決他既賺錢又相對不耽誤時間的矛盾。
雁椿打過的工多了,在夜場適應良好,前幾個禮拜沒出什麼事。
常睿給他安排的職位是巡場,等于保安和服務生的結合體,客人有什麼需要,或者哪里有沖突,就要過去看看。
但待的時間長了,雁椿在更衣室發現好幾個巡場身上帶著傷。
“我們和保安還是不一樣。
老板請的保安那都是退伍兵,揍人那是真揍。
我們就是陪客人玩玩兒。”
雁椿問:“陪客人玩?”
“對啊,這種地方吧,總有人想釋放一下壓力,打個人什麼的,我們就配合一下,和他們打,讓著,挨幾拳也沒事,真出事了才輪到保安上來收拾。
哎你不知道?”
雁椿確實不知道。
但那一刻他感到的不是憤怒和害怕,而是興奮。
不過當時他對這種興奮尚無概念,找到常睿,常睿有點尷尬,“對,巡場就是那樣,但你信哥,哥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哥在這里也只是個領班,巡場的工資高,哥不是也想你多賺點錢嗎?你能打,應付小魚小蝦沒問題,我也是考慮過的……”
雁椿打斷常睿,“謝了,我就問問,沒有怪你的意思。”
常睿松口氣,“那你還干嗎?”
“干啊,怎麼不干?”雁椿毫不掩飾興奮,倒是常睿對他的積極有些吃驚,給他打預防針,“你現在還是學生,能不打還是別打,處理不來就叫保安。”
這話雁椿根本沒聽進去,每個周五周六,他就像獵手一般,在夜場里搜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