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居然沒有放棄我,總說我們可以考到同一個城市。”
“我快瘋了,他每次靠得很近給我講題,我就想咬開他的皮肉,嘗他的血。
但我又很想像他說的那樣,參加高考,和他一起念大學。”
“他讓我想成為一個正常人,像他一樣。”
“但我這樣的怪物,只要靠近他,總有一天會傷害他。”
言朗昭說:“所以你才決定來找我。”
雁椿閉上眼,輕輕點頭,“如果沒有在緋葉村遇到他,我也許會在那座西北小村子終老。
如果不是和他同班,我給自己定的目標也就是在中游混完高中。
如果小海和許青成分手時,他沒有阻止我,如果小海遇害后,他和其他同學一樣避我如蛇蝎,我……我已經是下一個雁盛平了。”
雁椿淡淡地笑了笑,“他總是可以出現在每個足以改變我的節點。
言叔,您知道治療初期,我因為雁盛平崩潰時,是怎麼跨過去的嗎?”
言朗昭心中已有答案,但沒有開口。
雁椿說:“我想,如果我失敗了,我就是雁盛平,如果我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我就可以變得和剛到緋葉村的小男孩一樣,干凈、體面。”
言朗昭長嘆一聲,“你走出來了。”
雁椿平復了一會兒情緒,雙手捂住發熱的眼睛,“您說得沒錯,我應該和他好好談談,那是我們的私事。
但我不敢,自從和他重逢,我就感到事情在漸漸失控。
他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也很難克制對他的沖動。
上周,我傷害了他。
如果深交下去,我也許會做出難以彌補的事。”
“等一下。”
言朗昭打斷,“什麼傷害?”
雁椿猶豫片刻才道:“我咬傷了他的手腕。
”
言朗昭問:“很嚴重?”
雁椿搖頭,在手腕上比劃了下,“他邀約我,我控制不住。”
言朗昭靜下來,走了幾步,“也許事情沒有你想象的嚴重。
既然是邀約,那至少他有分寸。”
雁椿不解,“什麼?”
言朗昭一語中的,“你為什麼非要將這看做傷害,而不是一定程度的釋放?”
雁椿張了張嘴。
那的確是釋放,當他在荊寒嶼的手腕上弄出那一圈痕跡,他陡然輕松許多。
“你回國之前,博士就跟你說過,你將自己控制得很好,但不要忘記適當的釋放。”
言朗昭說:“荊寒嶼也許是在幫你。”
雁椿有點坐不住,“但……”
言朗昭說:“你小看了你自己。
雁椿,我問你,現在你怎麼評價自己?”
雁椿沒想到會遇到這個問題,愣了兩秒說:“我天生具有犯罪傾向,年少時時常有殺人的想法,并且計劃過多次。
我經過治療,已經勉強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但如果放松,我很可能變回過去的樣子。”
言朗昭等了半天,“就這樣?”
雁椿誠實地點頭,“嗯。”
言朗昭走向辦公室角落的儀容鏡,“過來。”
雁椿不明就里,但還是走了過去。
言朗昭退到一旁,鏡子里只剩下雁椿。
“一個英俊的小伙子。”
言朗昭笑道。
雁椿在他輕松的語氣下,也放松些許,“言叔。”
“但這個英俊的小伙子對自己的認知太低,簡直妄自菲薄!”
“嗯?”
言朗昭說:“四年前,他回國的時候,卡爾通博士說,他是最堅強、最聰明的學生,他完全能夠在治療結束后照顧好自己。
他回國之后,在我手下工作,跟著我跑過許多重案,雖然年紀小,但意識、反應不輸經驗豐富的刑警。
”
雁椿訝異地看向言朗昭,這位亦師亦父的精英警察從未這麼直白地夸獎過他。
“他在犯罪心理分析這一塊出類拔萃,總是能夠在短時間內摸清犯罪分子的想法。
他不愿待在調查中心,要去基層歷練,所以去了驪海。”
言朗昭繼續道:“驪海哪一樁要案沒有他的身影?最難能可貴的是,驪海的兄弟們都特別喜歡他,說他是最優秀的顧問。”
言朗昭目光沉沉地凝視雁椿,“可我這優秀的徒弟,卻跑來跟我說,他勉強像個正常人,隨時可能變成他父親那樣。”
雁椿語塞。
言朗昭搖頭,“你怎麼就不肯相信你的優秀?”
“不是。”
“還說不是?”言朗昭說:“你給了自己太大的心理負擔。
你時刻想著約束自己,這倒是沒錯,但約束過頭,并不是好事。
你的小相好都找上門來了,你還躲。”
雁椿局促道:“我怕……”
“怕傷害他?可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你還被年少時的煩惱困擾。”
言朗昭說:“你不妨試試,和他敞開心扉,任由你們的關系發展。”
雁椿還是沒有信心,“真的可以?”
言朗昭的視線沉靜下來,“換一個人,我不會這樣建議你。
但既然這個人是你最痛苦時的支撐,你為了他而改變,那我覺得你可以相信他。
你暫時不相信自己,但可以相信他。”
雁椿沉默了很久。
言朗昭又說:“換一個角度想,并不是你傷害他,而是他是你的枷鎖,他在管束你。”
管束,枷鎖。
雁椿驀然抬頭。
言朗昭溫和地笑著,那視線里有長輩的關懷和期望。
他喉嚨發澀,“我知道了。”
來首都一趟,雖然沒有給心中的問題找到答案,和言叔的一番長談,卻讓雁椿堅定了幾分,迫不及待想要回驪海見荊寒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