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事,他對荊寒嶼的想念突然瘋長,失控的想念牽引著他做了一件極度低劣的事。
他打開荊寒嶼的衣柜,拿走抽屜最上面的內褲——這條應該是荊寒嶼最近換下的。
然后,他急不可耐地沖進衛生間。
我真可恥。
他想,我玷污了天上的月光。
我還想去見見我的月光。
雁椿魂不守舍地出門,幾乎是游蕩到了荊家老宅。
他起初沒想過能進去,雖然近來頭腦時常陷入混亂,但他實際上是個思維能力很強的人,荊重言在電話里的態度就說明,荊寒嶼因為照顧他這個“殺人犯”,引發家族眾怒,暫時被管束起來。
他在老宅附近待了會兒,想象荊寒嶼在做什麼,然后在心里說了聲:荊哥,再見。
當他正要轉身時,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叫自己。
他以為被荊重言的人發現了,卻見是爺爺過世時,將他帶到涼亭的年輕男子。
“你是來找寒嶼的嗎?”男子的語氣非常平靜,像這蟬鳴之海里細細流淌的水流。
雁椿遲疑片刻,點頭,“嗯。”
男子說:“我帶你去。”
雁椿驚訝,“為什麼?”
男子轉過身,“你不是想見他嗎?”
“可是……”雁椿不理解,荊家的人為什麼會幫他進去。
“寒嶼被荊先生關起來了,生病昏迷,你想看看他的話,就跟我來。”
一聽荊寒嶼生病了,雁椿無暇顧及其他,立即跟著男子進入老宅。
他們走的是一條偏僻的小路,沒遇到別人。
到了地方,男子讓雁椿先等等,自己和守在門外的保安說了幾句話。
不久,保安離開,男子朝雁椿招手。
“寒嶼就在里面,你進去吧,不過要留意時間,我給你一刻鐘。
一刻鐘后,荊先生的人就會回來。”
推門時,雁椿聽見自己幾乎要炸開的心跳。
荊寒嶼一動不動地躺著,他無措地捏緊拳頭,知道都是自己的錯。
如果不是為了幫他,荊寒嶼現在一定正在學校,和其他同學一樣準備高考。
“荊哥。”
他蹲在床邊,雙手靠近荊寒嶼的手,卻不敢碰觸,隔著兩寸,虛虛握住。
荊寒嶼無知無覺,一絲反應都沒有。
“你怎麼生病了啊?”雁椿輕聲說,“你爸罵你了嗎?你身體一直很好,快點好起來啊。”
從他的角度看去,荊寒嶼被光線籠罩著,皮膚白得透明,鼻梁和眉骨擋住了一部分光芒,因此眼窩顯得比平時更深。
雁椿知道,那里藏著最好看,最溫柔的眼睛。
他很想就這麼待在這里,等著荊寒嶼醒來。
可他只有一刻鐘時間,荊寒嶼昏迷,給了他一個給這份喜愛畫上圓滿句號的機會。
如果喜歡沒有說出口,那閉環就合不上。
合不上,就不算結束。
他萬萬不會在荊寒嶼清醒時,對荊寒嶼告白。
因為他不配。
他想說,但荊寒嶼不能知道。
現在,在他即將從荊寒嶼的干凈人生里消失時,在短暫的一刻鐘里,他終于可以說了。
后來很多年,雁椿都覺得這十五分鐘像一個脫離現實的時間囊泡。
他們被擠了進去,完成一場只有他知道的愛情。
當倒計時結束,時間囊泡消失,他們回到現實,各自走向背道而馳的路。
“荊哥,我好喜歡你,從來不敢告訴你。”
“如果我不是怪物就好了,我一定會追你。
你這麼好,肯定很難追,但我會努力,把別的追求者跑死了,你就是我的。
”
“但我不能追你啊。”
兩行眼淚落下來,吧嗒掉在荊寒嶼手上,雁椿趕緊小心擦掉,哽咽道:“我為什麼是怪物呢?我做錯了什麼?我連靠近你的資格都沒有。”
雁椿指甲扎在掌心,巨大的悲傷在胸膛里裂開,五臟六腑好像都被震碎了。
他想起不斷流逝的時間,匆匆擦掉眼淚,拖著沉重的筆畫,讓它最終拼成一個虛妄的圓。
“荊哥,我好愛你,但就到這里了。
你會成為最好的大人,因為你在還是個小男孩時,就做了一件特別好,特別偉大的事,你救了我和很多小孩。”
雁椿唇角掛著微笑,他努力讓這微笑好看輕松,可苦澀的微笑又怎麼輕松得起來。
時間走到最后,雁椿輕輕退了一步,“我這就走了,去變成一個普通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我會努力。”
男子扣扣門,提醒時間快到了。
雁椿不舍地轉身,注意到荊寒嶼另一只手上還戴著他送的小石頭手鏈。
糟糕,他想,他把家里的爛泥污跡都清理干凈了,最后這個卻毫無辦法。
男子又提醒了一次,他沒有時間摘下了。
站在門口,他再看了荊寒嶼一眼,合上的門就像一枚精巧的盒子,將他剛剛畫成的句號關入其中。
那是他再也不會取出來的戒指——十年前的雁椿是這麼想的。
十年后,荊寒嶼說“夢”到了那一刻鐘,病中聽到的雖不完整,但終究不再是雁椿一個人的獨角戲。
荊寒嶼擁住雁椿,雁椿的回憶在字字句句間涌入他的腦海,他看到了那個無助哭泣的少年。
疑問逐漸找到了答案。
在眼前發生的死亡令雁椿精神短暫崩潰,只剩下求生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