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瓶他轉頭大口吸了口氣,對寧宇說:“好舒服!”
寧宇覺得阿崇眼睛似乎更亮了些。他問:“還要搖很久?”
“對啊,大概要搖十五到二十分鐘,顏色才會好看。你要喝五顏六色嘛,五顏六色的要搖很久。”阿崇笑,“搖這種要有……你們中文應該叫麒麟臂,搖一杯,好傷元氣啦!”
他說完,就側過身子去繼續三杯齊搖。
寧宇目光沒地方放,就放在阿崇手里的搖杯上。盯久了以后視覺疲勞,他開始有些頭暈。
腦中思緒開始散,亂七八糟地四散開來——
寧宇想到一串代碼,想到口袋里那盒中午在7-11買的套,想到下個月入職的那家公司員工手冊有113頁,想到他的生活規規矩矩,想到他的生活一成不變。
過往那些看不見形狀的規矩把他綁得緊緊的,他是大家口中的乖孩子,好學生,好兒子。等以后呢,他會是好父親,好員工,好的社會一員,是嗎。
他感覺到血液的重力在拉著自己下墜。
而阿崇是規矩以外的那個意外。
阿崇還在搖。他小臂晃動的弧線很好看,把寧宇搖得暈乎乎。有個只穿一條服務員抬著托盤路過,托盤里是被雕得下流的哈密瓜。她蹭了上來,抓起寧宇的手,喂他吃圣女果。
圣女果酸酸甜甜的。寧宇把那服務員推開,給了她小費,那女孩兒還要坐上來。那邊阿崇似乎搖夠時間,他先把手腕夾住的那個搖杯放下,又把左右手里的搖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很大聲。
不知道他是不是瞪了那姑娘一眼,等寧宇被放開,再回頭去看,阿崇又在笑了。
阿崇把杯子里的彈簧取出來,三個杯子倒出來以后,從上到下,共有紅黃紫藍綠五個顏色分層,最上層溢出杯面,有一層好看的細膩泡沫,像云朵。
寧宇觀賞完這杯五顏六色的酒,問:“有名字嗎?”
“有,名字很土,彩虹天堂。”阿崇笑了笑,他從吧臺里走出來,“喝調酒太貴啦,我們點一箱啤酒去上面喝,你試試泰國的啤酒。”
他們去了樓上。寧宇小心翼翼地端著那杯酒上樓梯,但走到舞池邊上他被一個扭著身體的長發美女撞過來,寧宇差點摔倒。
人沒摔,彩虹天堂卻落到了地上。
美女道過謙就走了,來之不易的彩虹碎在他腳下。
寧宇還在不知所措地懵逼,阿崇走過來安慰他:“本來就是看著玩的東西,不好喝,沒關系啦。”
可是,沒有人為他花二十分鐘搖過一杯彩虹。
阿崇滿不在意,他似乎跟他說過的一樣,做什麼只享受過程,開心就好,并不在意結局。
他拉著寧宇踏過那杯彩虹天堂的碎片,走到小桌前。
阿崇拿的啤酒瓶子上畫著一只老虎,他開了一瓶,兩瓶,三瓶……
酒慢慢開完了,喝光了,他們一直喝到寧宇忘掉了那杯彩虹天堂,腦袋里只剩下眩暈,嘴里只有冰啤酒的澀味。
酒勁最上頭的那段時間,寧宇不太記得自己和阿崇的對話。直到酒喝光了,阿崇才拉著他下樓,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上衣沒了,似乎是太熱,玩游戲的時候脫掉了。
走出那家酒吧后,阿崇攬住了他。
寧宇覺得走不穩,也就伸手環住了阿崇的肩膀。
外面的熱氣涌過來,寧宇感覺自己渾身發燙,阿崇也是。
兩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攬著對方在大街上走,沒一會兒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寧宇肩上、后頸上的紋畫又扎眼,路人頻頻投來目光,但看過來時眼里沒有鄙夷。
這條街每一刻都在發生那麼多有關性的故事,它就是為自由而存在的。管你是不男不女,是男人和男人,是男人和女人,是女人和女人,那都無所謂。看到有人當街親吻,人們也只會笑著看一眼,又轉開目光,去看下一個路過自己的人——是臉蛋漂亮,還是屁股挺翹,是胸脯飽滿,還是皮膚白嫩。
但走過紅燈區那條路的幾分鐘,大概是寧宇此生做過最為出格大膽的一件事——對于一個壓抑自己二十多年的中國男孩而言。
他喝得醉醺醺,和一個光著膀子的帥氣男人攬著對方,單手拿著上衣,臉頰碰在一起。
街燈是曖昧的玫瑰色,他們搖搖晃晃地走著,有高大的白人沖寧宇的屁股吹了聲口哨,他笑就著看回去,比著中指道:“f u c k you!”
阿崇把他的中指往下拉,握到自己掌心里,寧宇感覺到對方的唇湊過來,擦過他的臉頰,像一個若即若離的吻。
上出租車前,阿崇問他:“你一個人睡,會不會覺得無聊?”
他問得好隨意,像是在問你要不要抽煙。
但他看著寧宇,眼里有奇異的蓄意。
來了。
寧宇先是沒答,他在思考,應該發生些什麼才對。
他們喝醉了,這里是芭提雅,發生什麼都應該是很合理的。寧宇腦袋里面有一首舞曲,沸騰著,鼓點打著他的耳膜。
在大腦制造出的音樂聲中,他對阿崇說:“你頭發上有東西。”
說完他伸出了手,去碰阿崇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