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崇問:“我師父去哪里了?”
“做佛牌,不見人。”Ting說,“交代過一句,你來了先自己去偏殿誦經,要你跪好。”
阿崇點頭,把塑料袋遞給對方:“拿去分給大家吃,你多吃點。Ting姐,新發型好看,下次也這樣剪。”
Ting眉開眼笑:“你嘴最甜。”
阿崇熟門熟路走到偏殿,里面有兩個僧人在打掃,看到阿崇雙手合十頷首行禮,其中一個抽出本佛經給他,又轉身走了。
這時候阿崇的手機又開始震。他跪到墊子上,一邊回寧宇:我有事,你還是回去吧。
寧宇很快回過來:沒關系,你先忙。
阿崇把香點上,翻開面前的蘭納經,開始讀。
其實他不信鬼神,也不那麼信佛,比起佛和經書,他倒是更信自己的師傅。
他被師傅點化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
那一次他半夜跑到大殿里偷東西吃,轉身要走的時候,看到一個瘦小的僧人站在殿門外,掌心里托著一支蠟燭,靜靜看著他。
在泰國,對佛不敬是大罪,偷盜更嚴重,如果被抓到后果不堪設想。
當時的小阿崇拿著貢果嚇得五雷轟頂,心想自己完蛋了……小聲求饒說:“我就是餓了……”
那個瘦小的,看上去很平凡的僧人靜靜說:“把手里的放回去,來我房間吃面。”
他跟著去了,哭著吃完一碗素面。本來以為自己吃完會被打死,只能一邊吃一邊說自己太餓了,如果回去就要被三姐打,因為今天沒偷到錢。
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在那間禪房醒來之后,他稀里糊涂地,就成了那個高僧的小徒弟。
他大概是比較奇怪的弟子。不用住寺廟,不用守戒律,師父教他一切,讓他在寺外修行,但他要時常回來聽經跪佛。
師父經常跟他說:“別人修功德圓滿,但你修心無掛礙,這輩子都是。Chong,跪好,自省。”
本來說做佛牌不見人,結果他經讀到一半,師父還是來了。
阿崇行完禮后,師父盤腿坐下,上來就是一句:“上次給你講: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啖,惡業俱生,窮未來際……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再解一次給我聽。”
阿崇答:“人吃羊,羊轉生為人,人死之后又轉生為羊,死死生生互相吞食,惡業冤冤相對無盡無止……你欠我命,我還你債,以此因緣,雖然經過百千劫數,仍常處在生死苦海之中。”
師父問:“這次明白了嗎?”
阿崇說:“經書只提出困惑,但沒有告訴我答案,我不明白。”
師父說:“再回去想。”
阿崇猶豫了下,才道:“我想不明白,但好像……有人渡我。”
師父皺眉:“你怎麼回事。”
阿崇低下頭。他知道師父的意思,有些事需要自己開悟,而且自己這句話……確實答得有點莫名其妙。
想什麼想,反正想不明白。阿崇在師父前也不會掩飾,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結果被師傅拿手里的珠串打了下腦袋:“你最近心不在焉,再讀一遍經。”
說完人就走了。
被罰再讀也是常有的事,阿崇只能昏昏欲睡地讀。
讀著讀著,嘴巴還在念經,他腦袋卻開始想那個,寧宇給自己讀過的默爾索。
默爾索被判死刑,在書里那是一個既定的結局。在上斷頭臺之前,神父來找他,希望他信上帝,成為一個信徒。但是默爾索拒絕了。默爾索為什麼拒絕?無論是上帝還是佛祖,都會幫你啊,默爾索。
如果接受了神的好意,那死對于你而言就不再是死,死亡對你而言是一扇門罷了,你打開那扇門,里面或許是審判,或許是天堂,或許是極樂世界,也有可能是地獄。管他的,管他是西方的東方的神,反正會給你一個去處和歸宿,反正都能救你,不是嗎?
為什麼要拒絕啊?可憐的默爾索。
讀完了。阿崇皺著眉放下經,站起來的時候腿有點麻。他揉著酸麻的小腿,換下燃盡的香,才轉身離開。
回去這一路他都有些低落,說不上是為什麼。上樓的時候還聞到自己一身臭汗——今天去寺里要穿長衫長褲,天氣這麼熱,還被香熏了一下午,著實難聞。
他幾大步上樓,打算趕緊洗個澡然后出門覓個食,晚上和朋友約車兜風。
結果沖上三樓,阿崇就看到寧宇,雙手端著個蛋糕,站在自己家門口。
看到他寧宇把耳機摘下來,笑意一下子展開:“你回來了!”
阿崇怔了下,才問:“……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
“給你寄過東西,就知道你家地址啊。”寧宇還是笑著,“本來也不想這麼冒昧來找你,搞得我像個跟蹤狂。但是想謝謝你幫我找房子,給你謝禮,你又躲我,只能這樣了,不好意思啊,不要生氣。”
生氣倒是沒有生氣,就是……
阿崇想了下,問:“你等多久了?”
寧宇說:“沒有多久,我今天都沒事兒。”
那就應該是很久。嘖,這個人現在都會以進為退了。
阿崇看了眼寧宇手里的盒子。
寧宇用一個很小心的姿勢拿著那個蛋糕。蛋糕樣子其實……要說很好看那就太違心了,哪家店做的,賣相不行,這人選個蛋糕也選個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