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講得頭頭是道,語氣像是在講課,“維納斯沒有雙臂,但人們欣賞她的殘缺。我們要學會看整體,而不是看部分……”
他講了很久。
一開始阿崇聽得有些不耐,但寧宇講得很慢,也很認真,阿崇心想,反正這人似乎醉了,那我可以偶爾在知識面前放下傲慢。寧宇一直在講,阿崇也就默不作聲地聽。
其實不太能聽懂,只能理解個大概,也不是很愛聽,畢竟這種東西挺容易讓人犯困的。
阿崇只是喜歡聽寧宇說。為什麼喜歡呢,也說不上來。就像他搞不懂為什麼自己喜歡聽寧宇讀書一樣,可能人對自己缺乏的東西都會覺得可望不可即?但到底想不想要,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著,如果以前能遇到一個寧宇這樣耐心的老師,說不定自己的人生也會不一樣。
王菲的歌一直在放。阿崇沒認真聽寧宇講話,反而去聽王菲唱歌去了。他跟著哼了幾句,想點根煙抽,正在糾結要不要不尊重下這個‘老師’,阿崇發現寧宇絮絮叨叨說話的聲音停了。
或許是氣氛有點適合做點啥,所以對視了下就開始尷尬。
但阿崇是打破尷尬的老手。他覺得寧宇的樣子好笑,起了心思,便開口道:“不講了?不講了我們來猜腦筋急轉彎怎麼樣?”
禮尚往來嘛,你講哲學,我講腦筋急轉彎。
寧宇反應了下,才點頭,他下意識會對阿崇點頭。
阿崇笑著,問:“西瓜,黃瓜,冬瓜,南瓜,哈密瓜,好多瓜可以吃,什麼瓜不能吃?”
寧宇皺了下眉,他沒注意聽,看著阿崇,他聽不見聲音。
阿崇似笑非笑地看著寧宇,說:“傻瓜。”
公主這時候在桌下瞄了一聲。
傻瓜,寧宇在腦子里重復這兩個字。他盯著阿崇看,想著,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像是飄了起來,沒有實感,有股引力在拉著意識往阿崇身上拽,扯不回來。
“第二個問題。”阿崇說,“這次的問題是,你能做,我能做,大家都能做,一個人能做,兩個人不能一起做,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什麼都想做。
寧宇不想回答奇怪的腦筋急轉彎,他看著阿崇,不答反道:“從剛剛開始,我就出現了幻覺……別的都看不清了,只看得見你的臉,還有你的嘴,你說奇怪不奇怪。”
阿崇挑了下眉。
說完寧宇就站了起來,他直接壓了過來,像是要索吻。
這一晚上發生很多事,有的事大概嚇到了寧宇,有的事則讓阿崇心亂,煩。所以阿崇選擇直接把寧宇推開,拒絕這個可能不太合適的吻。
阿崇抵著寧宇的肩膀,淡淡道:
“答案是,做夢。”
那個拒絕的動作讓寧宇尷尬了很久。
阿崇看得好笑,懶洋洋開口,問:“還猜不猜腦筋急轉彎?”
寧宇搖頭。
阿崇又問:“酒醒了?”
寧宇搖頭,點頭,又猶豫著搖了下頭。他知道阿崇不開心了,但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阿崇說:“醒了你覺得你該干嘛呢?”
該走了。
寧宇愣了大半天,想了下,他余光瞟到自己包里露出的幾本書,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地走過去,急急開口:“我……我讀書給你聽吧,你睡著了我就走。”
阿崇怔了下,“你帶書了?”
“帶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想聽,我每次來都帶幾本。”寧宇翻出三本書來給阿崇看,“可以嗎?你睡著了我就走。
”
阿崇看了他很久,才慢慢點頭。寧宇好像舒了口氣。但才松了口氣,阿崇又站起來,說:“去床上讀。”
寧宇詫異地抬頭。
阿崇挑眉,笑,“你不是要讀到我睡著就走嗎。”
寧宇低頭,慢慢答:“嗯,好。”
等進了屋,阿崇靠到床頭,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說:“可以靠我邊上。”
寧宇小心地靠到阿崇旁邊。
他們的肩膀抵在一起,寧宇拿著書心想,這好像叫‘比肩’,比起你抱我,我抱你,好像是更好的一個詞。比肩,是相互靠在一起,而不是誰給的更多,誰要得更少,就只是靠在一起罷了。
寧宇取出了書,問阿崇讀哪本。
一本《霸王別姬》,一本《黑駿馬》,還有一本《1984》。阿崇抬眼掃過去,他覺得《霸王別姬》的書封最好看,就指了指那本。
“這個挺有名的,還有電影,但我沒看過。”寧宇問阿崇,“你看過嗎?”
阿崇搖頭,“好像是文藝片?我不常看文藝片。”
寧宇點頭,“我也是。”
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這本隨意選到的書,會給他們帶來什麼。
寧宇翻開書,讀出了第一句:“——婊 子無情,戲子無義。”
“——婊 子合該在床上有情,戲子,只能在臺上有義。”
寧宇沒有注意到,阿崇聽到第一句,就微微坐直了身子。
一開始寧宇沒有書的內容放在心上,他只是想找個借口留下,多跟阿崇待一會兒。而且寧宇讀著讀著感覺這本書讀起來有些困難,他總找不到語感。卡殼的時候他翻到作者介紹那里看了看,看到作者是香港人。
寧宇心想,這個作家寫書,怎麼有點怪里怪氣的,他怕阿崇聽不懂。
但大抵一個故事的力量不是字句,而是情節本身,反正讀著讀著,寧宇開始入戲。
寧宇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