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不解:“什麼意思?”
阿崇攤開手掌,里面躺著一枚硬幣。
“你丟硬幣啊。”他語氣閑閑散散的,“丟到數字,那就是老天讓我跟你明天談戀愛。丟到花,那就是我們沒緣分,明天就拜拜。以后每天丟一次,每次丟一天的,我們都可以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也不會困擾彼此。”
?
寧宇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愣了好半天:“……你認真的嗎?”
阿崇作勢要收手,“不要算了。”
“要。”寧宇當即就去搶,他心砰砰跳,無端就緊張了起來,“我要。”
阿崇哈哈笑了幾聲,才道:“丟明天的吧,全看你運氣好不好,男朋友。”
“那如果……”寧宇已經開始杞人憂天,“那如果我一直丟不到1怎麼辦?”
“人又不會一直敗運,也一直走運,風水輪流轉,是這樣講嗎?”阿崇說,“我也把我自己交給運氣啦,看你運氣好不好。”
寧宇低頭去看阿崇,發現對方闔著眼,似乎不想解釋太多。
交給運氣?像是玩笑話,又像是真心話,阿崇說話永遠如此,似乎總是一半真,一半假,搞不清楚他的本意是逗你開心,還是真心實意。
可誠然,這是會令人覺得舒適的伎倆,畢竟現實世界有太多難題,已經裝不下太多的承諾和甜言蜜語。他們相處至今,也就從不提起。
阿崇說,把我們的未來交給硬幣選擇。
是不想選擇,還是這其實也是一種選擇?
“我不敢丟……”寧宇看著硬幣嘆氣,“我運氣一直不好。”
“那明天再說啦,我好累。”阿崇閉上眼,“我明天還要去寺里。你要是擲到1,明天就跟我去見四面佛,好好拜拜,求神拜佛一下,讓他們幫幫你的忙啊。
”
“……”
太扯了。寧宇看著那枚硬幣心想,我的愛情,居然要由硬幣和佛決定,我到底有多慘。
想了會兒就有些挫敗。寧宇低頭去看阿崇躺著的側臉,但看了會兒,心就靜了。
做完一次,他們都有些累。房間里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也不難聞,但很重。寧宇低頭吻他的額頭,阿崇的皮膚很暖,呼吸在吹他的睫毛,微微晃動。
在燈光下看,很好看。
寧宇慢慢地問他:“總覺得你不像是會信佛的人。你真的相信有神嗎?”
我相信有神嗎?
寧宇問這句話的時候,阿崇其實在想默爾索。寧宇提起那句話,阿崇便想了一遍,我相不相信有神。
思緒散了。阿崇開始想到了默爾索,又想到了東方的神,想到西方的神,善神,惡神,歡喜神……他想到未來,想到過去,也想到自己對自己的疑問。
阿崇抬頭去看寧宇。
他問:“我也挺奇怪的。你說神,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我總覺得……應該是個女性,像……媽媽。”
寧宇想了下:“可能吧。但……我希望是個男的吧。”
阿崇:“為什麼?”
他視線里的這個人握著自己的手,在吻自己的無名指,目光虔誠又篤定。
寧宇說:“因為我想叫那個神……阿崇。”
——咚。
阿崇視線里寧宇的臉和表情都模糊了,褪色,又慢慢虛化……阿崇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
很像是寺里的鐘聲。
他恍惚了那麼一陣,甚至覺得自己真的身處于香火繁茂的大殿里,那鐘聲撞在心上,響,疼,像是要撞出血來。
仔細聽,原來是外面的CD在唱歌,唱了一晚,沒有人去關過,或許他們都需要別的聲音。
王菲的聲音好細,她在唱——情愿一起沉沒,也不欣賞泡沫……不愿立地成佛,寧愿要走火入魔。【注】
開悟是剎那間。愛欲,情仇,遠遠近近,飄渺迷離,看不清。
是神是魔,也不過一念之間。
阿崇靜靜道:“我不是神,我是阿修羅。”
–
注:在南傳佛教,阿修羅是惡道,在佛教中是一個半神半人的大力神,易怒好斗,重欲善妒,天龍八部之一。
這里結尾用到王菲-《寓言》里的那首《阿修羅》。
第36章
阿崇其實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
寧宇說他是對自己小心的人,到底是不是不好說,阿崇疑惑的是,為什麼對自己很小心的人,能這麼容易在別人的床上睡著。
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看上去睡得很舒服啊。這就算了,寧宇還要不知死活地把自己抱在懷里,阿崇覺得這姿勢有點不舒服,他比寧宇高一點,總覺得寧宇抱自己的姿勢像是在抱小孩兒。把人推開,過兩秒手又纏了上來。再推開,又繼續纏上來……干啊,心煩。
以往都是別人把自己的胳膊枕麻,今天居然換了個人來給自己靠,有點荒謬。但阿崇發現自己居然不是非常排斥,畢竟有人抱著很舒服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手麻。后來他就不動了,往寧宇肩窩縮了幾下,放松身體睡了。
意識模糊的時候他感覺寧宇似乎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很輕,可能是錯覺,阿崇感覺這有點像電視里……哄孩子睡覺的母親的做法。
在這個夜里,那個吻似乎和情愛無關。他們更像是兩個找不到家的人碰上了彼此,他給陌生人一支消遣孤單的煙,陌生人還他一個溫柔禮貌的吻。
那個吻把意識帶到安全地帶,阿崇很快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