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溪畫了很久,留下很多,滿滿一個本子,幾乎相同的內容。
九十多頁的紙張。原溪在羅德島的九十多天,只奢望能夠和唐渡看到同一輪月亮。來到這里三個月,對于停止想念唐渡這件事,原溪仍舊毫無長進。
他抽了一支筆,翻開新的一頁,沒有來得及抖掉的煙灰落在白紙上,小小一粒星火燒出了一個針眼大的洞。原溪拿手掌抹過就當沒看見,握起筆涂涂畫畫,胡亂想到安德魯那些話。
他其實不敢保證有沒有那麼一天自己會忘了唐渡,因為原溪不知道哈倫媽媽的朋友能否把一個已在懸崖邊上的人帶回來,假如原溪有一天掉下去,他就會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樣丟掉一切和唐渡有關的記憶。
可是他一點都不舍得,這是原溪堅持到現在的所有理由。
第二天原溪是被哈倫的驚呼吵醒的,他睜開眼迷茫了很久,甚至回想了一會兒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誰。哈倫揉了一把原溪凌亂的頭發,難以置信地看著桌子上已經空掉的兩個酒瓶,和掉在窗臺上的一個煙頭。
“Xi,你昨天自己干什麼了?沒人一起跨年不用難過成這樣吧?”
原溪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被弄得一片混亂的寢室,昨晚他做的事情才逐漸出現在記憶里。
原溪在哈倫的攙扶下坐起來,雙手捂住臉,覺得很不好意思。
哈倫在一旁笑了很久,說:“Xi你原來也會做這些啊,你別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我們昨天跟這差不多,早知道就叫上你一起了。
”
原溪埋著臉聽他說了一會兒,正打算起來收拾收拾,手指從臉上滑下來,猛然意識到不對。
他攤開掌心,發現一直戴在食指的戒指不見了。
原溪一下子站起來,把哈倫嚇一大跳,哈倫見他動作很急地上下左右看,慌亂地翻被子和枕頭,跟著他到處走,問:“找什麼啊?”
原溪“嘩”一下拉開抽屜,對著哈倫舉了舉左手。
哈倫馬上就明白了,原溪戴在上面的戒指很明顯,哈倫還曾經問過原溪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不過原溪沒說。
很快哈倫和原溪一起找這枚戒指。
他們打開了所有柜子,把被子拎起來抖,趴到地板上用手電筒看床底下桌子底下,一無所獲。
原溪很急,拖鞋走在地板上聲音很大,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樣瘋狂地翻東西。
哈倫感覺他不對,停下來想先開導一下原溪,發現原溪好像聽不見他的聲音了。哈倫只好沖上去攔他,他現在在看的縫隙太小,用手弄很容易受傷。
哈倫叫原溪的名字原溪沒反應,他走上去抓住原溪兩只小臂他才掙扎著回過頭來。
“會找到的,你先別急。”
戒指不能丟。
原溪強迫自己去想昨天晚上的每一個細節,但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蒙上一層霧,讓原溪腦子疼得要命,想哭想喊想罵自己。
原溪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人。
要靠喝酒抽煙吃藥來化解情緒,一發瘋弄丟了唐渡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
他的手指被哈倫強硬地從縫隙里抽出來,原溪好像丟失神志一般不知所措地倚靠著墻壁。
哈倫非常吃驚地面對原溪的所有行為,他從原溪去看心理醫生的頻率已經知道原溪可能患有一些心理疾病,但從未見原溪發作過。因為經驗不足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沒有任何辦法,哈倫只能走上去一把抱住原溪。
“你昨天就在寢室里,肯定是掉在這里了,那就一定找得到。”
不,不不,不一定。
原溪想到寢室里還有洗手池還有廁所,還有窗戶和門,戒指完全有可能丟。
戒指丟了,原溪把唐渡送給他的戒指丟了。
原溪靠著哈倫,雙眼干澀,渾身無力。
哈倫想放開他帶他去床上坐著,一松開原溪便要倒了,他又重新扶住。
忽然,哈倫的手指貼著原溪脖子處的皮膚滑過一截,帶出一根黑色的繩子。
原溪低頭去看,在繩子的中間,吊著一枚銀色的戒指。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作為室友,我有義務將我的病情告訴你,但是我沒有,很抱歉。我是抑郁癥患者,平時要吃很多藥,相信你也看到過,很感謝你尊重我的隱私。
戒指是對我很重要的人留給我的。
這是幾天以后原溪發給哈倫的一段短信。
哈倫讀完很快回復了一些安慰他的話,此刻他正坐在辦公室里,告訴老師原溪提交的換寢室申請,在他們商量之后決定作廢了。
哈倫重新回到寢室的時候原溪也才從戴安娜醫生那邊回來,手里提了一袋新的藥。
原溪知道哈倫去找了老師,感謝他仍然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
哈倫笑著說你是我的兄弟了,幫著原溪把藥分出來,看他一把吃下去。
氣氛仍然有些沉默,哈倫知道這時候需要他說些別的。
他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張海報,指了指上面的字,說:“這個你要去吧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