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如果伊銘澤每天都來接他下班,那他愿意承包那個同學和女朋友所有的紀念日。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天接送是對象才擁有的福利。
而他現在的目標,就是把這種不可能變成可能,再變成現實。
思及于此,林小滿躊躇滿志。
明明才過了幾分鐘,他就忍不住想騷擾伊銘澤了,于是他興奮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與此同時,一條好友申請彈了出來——
「小滿,通過一下,我是于向文。」
于向文這個名字已經很久遠了,但此刻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前,絲毫不亞于雷擊。
仿佛被一雙大手扼住了呼吸,林小滿瞬間被無措團團包圍,寒意從腳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空白的大腦甚至萌生了轉身去找伊銘澤的沖動。
手足無措之際,他掩耳盜鈴般退出了微信登陸。
回到寢室,林小滿充了個暖手寶,卻依舊沒能緩解手腳的僵冷,他呆呆地在書桌前坐了半個多小時,幾杯熱茶下肚,終于能正常喘口氣了。
他安慰自己別怕,別怕,只不過是一條好友申請而已。
這時,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短信。
「你看到申請了吧?為什麼不加我微信?你不會還在為小時候的事生氣吧,嗐,那都過去多久了,氣性這麼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這樣吧,我請你吃頓飯,為我當年的錯誤賠禮道歉。」
一條又一條消息催命般從短信面板上彈出來,不過,林小滿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了,不再像剛收到于向文消息時那麼條件反射般慌亂。
林小滿剛拿起手機,又收到一條短信:「你在江理工上學吧?我現在就在江市。」
他渾身一震,迅速把這個號碼拉黑了。
他站起身,脫掉外套,快步往衛生間走去,馬清嶼卻堵在路中央不讓道。
“走開。”林小滿說。
馬清嶼鼻腔發出短促輕蔑的氣音,沒動。
“我叫你,走開。”林小滿又說了一次。
“你讓我走就走?這寢室你家的?你算哪根——”馬清嶼話還未說完,整個人猛地向旁邊栽去,摔坐在凳子上。
他怔怔地看著林小滿的背影,表情像見鬼了一樣,剛才那個推他的人,是那個比他矮小半個頭,整天唯唯諾諾的受氣包嗎?還好王曙和吳柵都下樓去洗衣服了,不然他臉都丟盡了。
林小滿在浴室里洗了個很久的澡,像有強迫癥一樣,瘋狂用熱水淋著頭,試圖把某些記憶洗掉,但過往的閘門一旦開啟,就是無法逆回的傾瀉,他只能硬著頭皮,再承受一次。
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已經長大了,心態堅強了,也有了真正喜歡的人,那個人雖然表面上又兇又酷不好接近,但實際上是他見過最好的男生。
林小滿出來的時候,馬清嶼正坐在椅子上瞪著他,顯然是咽不下氣想找他吵架。
他直接無視了馬清嶼,頭發還未干透,就昏昏沉沉地躺到了床上。
在潮濕陰暗的夢里,身為班長的于向文坐在無人的教室,輕聲告訴林小滿:“我知道你是同性戀,因為我也是同性戀,所以我看得出來。”
他還告訴林小滿:“即使異于常人又怎樣呢,我們是一個群體,溫暖的大家庭,有很多和你一樣的人,你絕不是孤身一人。
”
他在林小滿耳邊低語,寬慰著剛察覺到自己性向的懵懂的林小滿,象征好學生的眼鏡片折射出陰沉沉的太陽光。
下一秒,場景變換,林小滿背著書包,在父母的保護下,逃離了那所莊嚴肅穆的德才初中,而校門之內,是無數指指點點的手,和看笑話的眼睛,其中就有藏在陰暗角落的于向文,他們都在圍觀一個落荒而逃的娘娘腔、同性戀。
……
整夜夢境不斷,林小滿沒睡好,剛起床就摔碎了一個瓷杯,碎瓷片濺到了王曙褲腿上,王曙正在噴香水,破天荒地沒說什麼,用腳把碎渣子踢到一堆。
林小滿去教室的路上也心神不寧的,連車鈴都沒聽見,被急轉彎的共享單車帶倒,掌心蹭破了一點皮。
今天雖是周六,但應教育部要求,學校安排了大學生行為規范課,他們專業由政教處的李老師講授。
李老師年近六旬,不茍言笑,是出名的老學究,緩慢的語速讓人昏昏欲睡,然而講到著裝規范的時候,他話鋒一轉,語調突然毫無征兆的高亢起來。
“說到著裝,我要著重強調男生,我以前見過的男學生,整天穿得像個娘娘腔,噴香水,走路扭屁股,一舉一動沒有一點男子氣概,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你們猜猜怎麼著。”李老師輕蔑地冷笑了一聲,“他是個同性戀,簡直匪夷所思。這就又涉及到另一個規范,戀愛規范,喜歡男人的男人是什麼?那是人妖,娘炮,精神病,品德敗壞,社會渣滓!”
教室開始細微的騷動,大家顯然被這番痛罵的話勾回了飄遠的思緒。
而坐在倒數第三排的林小滿,面色早已是煞白,右前方的馬清嶼轉身,對他投來鄙視又得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