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非常熟悉的課文《藤野先生》里,魯迅先生在日本留學期間,也曾多次受到過類似屈辱。
好在他遇到了恩師藤野,好在他最終咬咬牙,也都一一艱難挺了過來,還增強了戰斗的勇氣和信心。
而朱湘面對這一切,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逃避,是遠遠躲開,而不是直面慘淡人生和鮮血淋漓的殘酷現實,這不能不說是他性格里的致命缺陷。
不過三年離別,夫妻感情卻依然甜蜜如初。
在美留學期間,朱湘一共給妻子劉霓君寫下了多達106封情意綿綿的書信,后被整理出版為《海外寄霓君》一書。
圖 | 《海外寄霓君》
1929年9月,朱湘回國后被安徽大學聘用為英國文學系主任,月薪是300元。按說一家人應該從此就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安穩生活了,可是誰想到,學校竟經常拖欠教師工資,致使朱湘生活艱難。
朱湘再次一怒之下,憤而辭職,離開安徽大學,獨自在家中又操起了他詩歌創作的老本行。
兒女繞膝的柴米油鹽生活,處處都要花錢。萬般無奈之下,劉霓君瞞著朱湘,替他在一家工廠里找了一份臨時工的工作,卻被一向自視甚高的朱湘得知后斷然拒絕。
就在此后不久,他和劉霓君的第三個孩子,還未滿周歲的再沅,因為沒有奶吃,竟被活活餓死。
年幼兒子的死亡,讓劉霓君徹底失去理智。她早已忘了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大罵丈夫軟弱無能,又歇斯底里般撕毀了朱湘夜以繼日寫出的一頁頁詩稿。
那一刻,劉霓君淚如雨下,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養不活,她要這丈夫有何用?他成天寫這無用的文字有何用?他們這貧賤夫妻百事哀,何日才是頭?
在最小兒子死去那一刻,在她聲淚俱下大罵丈夫之時,在一頁頁詩稿化為齏粉漫天飛舞時,劉霓君知道,他們夫妻的感情到頭了。
此生,她與她緣分已盡。
她只覺內心一片悲涼。
自這一次大吵大鬧之后,朱湘獨自一人離開南京的家,前往北平、上海等地謀職。劉霓君則再次前往當地工廠打工,艱難養活自己和一雙兒女。
孤獨漂泊在外的朱湘,曾先后輾轉于北平、上海、長沙、武漢、天津、杭州等地,四處謀生,無奈處處碰壁。
他最后只得靠賣詩文以及向朋友借錢維持生活。
在武漢,他曾先后兩次向當時在武漢大學任教的蘇雪林寫信借錢。
后來連聞一多都聽說了朱湘在到處借錢,于是寫信給朱湘的昔日好友饒孟侃說:
“子沅(朱湘的字)恐怕已經是‘瘋’了。”
又囑咐道:
“你若有更好的辦法,還是不必借錢給他(指朱湘)。”
聞一多的意思是,與其借錢,倒不如給他介紹一份穩定工作。
可是如朱湘這般詩人的脾氣和秉性,要他安穩做一份工作,又是何其艱難。
圖 | 聞一多
魂歸長江:窮困潦倒,妻子出家為尼
1933年12月5日,朱湘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一張由上海開往南京的船票。他同時還買了一瓶酒和一包妻子劉霓君最愛吃的飴糖。
不覺十年了啊,人間十年竟白頭。
他猶記得,那一年的寒冬時節,也是在上海,他獨自一人前去看望未婚妻劉霓君。
在昏暗的洗衣房,她是落難小姐。可是,那一刻,她這樣美,這樣好,于是他輕輕攬她入懷。
這一剎那,他驀然覺得,原來上海的冬天,也可以這樣溫暖如春。
不過才十年啊,而今她困守家鄉,他四處漂泊。他親手把那個如青花瓷一般美麗的她,打碎了,破壞了,毀滅了。
他只覺悔不當初,一陣心痛淚落。
她為他生兒育女,她給他幸福家庭,她陪他同甘共苦。
可是到頭來,他卻是她命里的劫。
數年漂泊,他到底想他的妻,想他的那一雙可愛又可憐的兒女了。
拖著疲憊的身,憔悴的心,還有這失敗潦倒的人生,他終究還是想回到溫暖的南京去。
船至采石磯,離家越來越近了,他的心怦怦跳起來。他忽然一下跳到甲板的邊沿上。
寒冷的江風撲面而來,他不覺一個激靈,順手就擰開右手中的那瓶酒,昂然仰頭痛飲了一口,頓覺喉管和胸口處,一陣溫暖灼熱。
在甲板之上,他右手執瓶,左手指尖不覺又碰到給妻子買的那份軟糯金黃的飴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