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湖周圍沒有地方休息,漸漸靠近黑夜,白色鹽灘的縫隙中偶爾滲出一點水。
池念不管平時有多愛干凈了,直接盤腿坐好。
以為水漬弄濕褲子會不舒服的感覺卻并沒有想象中難以接受。
他面前不遠處奚山自顧自地弄相機。奚山沒有正對鹽湖,鏡頭對準遠處山線不時按幾下快門,兩條腿略微分開一點,顯得更長了,腰也很窄,塌下去時脊背和肩膀弧線優美,一點不像其他人弄三腳架時的虎背熊腰。
池念仗著奚山這時沒空,干脆放肆地盯著他看。
他喜歡同性在朋友圈子里不是個秘密,因為家庭的關系,也沒誰閑得無聊要大聲嚷嚷,信任的朋友雖不多,但個個替他保守著這件事。
所以他對同性的眼光除了欣賞,也有好感。
奚山的外形無疑賞心悅目,池念將手插進褲兜,摸著手機的輪廓有點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拍一張留戀——畢竟從長相到身材都是他喜歡的那一掛,兩個人的相識充滿戲劇性,說不定什麼時候又分開了。
而且分開后,多半各走各的路再也遇不到,除非他們都想和對方有進一步發展。
但是奚山應該……不是……吧。
朋友都要給他求桃花,提到“女朋友”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認識到現在都沒問過關于他的個人經歷。
池念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干燥的唇角裂開,痛感明顯,卻讓他保持清醒。他掐了把自己,心說:“重燃對生活的熱愛也不是這樣吧?別太過分。”
他知道自己現在心態不穩定,所以要迫切地抓緊從沼澤離開后看見的第一個人。
死胡同差點讓他窒息,對砸爛那堵墻放進陽光的奚山產生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也在正常范圍內。因為人都本能地依賴能保護、拯救自己的人——不管對方刻意為之,或者只隨手一個動作——會不想立刻放手。
但除開各種復雜的情緒后,還是想留一點讓自己記得他的東西。
池念自我糾結良久,還是拿出了手機試圖記錄一場單方面的“艷遇”。他一按開機鍵,掙扎出決定的心情驟然跌落到谷地。
操,啊——
手機早沒電了!
我到底在做什麼傻逼事!
啊——!
池念兩手抱頭無聲哀嚎。
“怎麼了?”奚山宛如背后長眼,在這時招呼他。
池念內心在滴血,表面卻還一副云淡風輕模樣搖搖頭說:“我想看看這邊會不會運氣好有信號,發個照片。”
奚山笑:“沒有的,信號穩定估計得一路走到小柴旦湖附近,海拔低一些。”
池念遺憾地一聳肩,騙了過去。
誠如奚山提到過,日落與日出一樣都很短暫。
澄澈天幕被太陽鍍上的一層金色很快隨著風的吹拂、月亮緩慢升上中天而褪去,像一場萬米高空的潮落。咸蛋黃似的太陽完全沉沒,余暉將云染成粉紫顏色。
再過一會兒,還沒看膩顏色可愛的天,星星就掛上山巔了。
月亮藏進云的后面,留下一圈兒朦朧微光。遠處國道并沒有路燈,大半個小時也不見一輛車經過,暗沉沉的地面盡頭山脈更黑。
天空反而帶著無法形容的藍色,分不清被星光照亮還是被山脊映襯,輕飄飄的。
風開始冷了,池念裹緊夾克外套,呼出一口氣。
白霧飛開,他感覺口鼻里都干燥得要命,隱約有點呼吸不暢。
但還在池念的忍受范圍內,算正常高原反應。
他半仰著頭,抱住膝蓋看了一會兒星空。小時候老愛翻的百科全書里池念最喜歡天文的部分,什麼大熊星座、小熊星座,還有天蝎之心、英仙座流星雨、金星伴月……他向往已久,但北京的夜空再干凈也比不上青海。
之所以來西北也有久遠興趣的驅使,他決定再任性一回。
池念現在望著星空,閃爍的亮點越來越多了。夏夜觀星最好,他沒有天文望遠鏡只能肉眼觀察,分辨不出這個那個星座。
也挺開心的,池念想著,打了個哈欠。
星辰軌跡代替夕陽填滿夜空時,奚山也結束了他的拍攝。
沒叫池念幫忙,奚山自己收拾完了相機和三腳架,也不急著看成品,直接兩手拎著走向池念,一抬下巴:“回車里吧,外面越來越冷了。”
“幾點了……”池念犯迷糊,忘了自己在哪兒無意識地撒嬌,“我好困啊。”
奚山按一下手機側鍵:“十一點多。你回車里睡一會兒吧,有毯子和暖寶寶,等你休息好我們再走。”
邊說邊半弓身體好像還要拉他一次。
池念撐著困意,忍不住拍了下奚山的小腿:“不是說有狼嗎!”
“礦區外面都有柵欄,入口處很近。在車上休息的話,它們要真來了我們就轟油門跑。”奚山說得端正,但怎麼聽都像開玩笑。
池念猶豫了:“……到底有沒有?”
奚山:“有。”
池念抓住他小臂站起身,皺眉,在夜色里去看奚山的表情:“我怎麼這麼不信呢?”
“遇不到是運氣好。
”奚山尾音上挑有點笑意,好像匆忙地暴露了什麼,“幫我拿那個無人機,剩的馕別忘了明天還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