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愣了愣,已經沒同他開玩笑的調皮搗蛋,小聲說:“我看那姑娘……挺漂亮的啊。”
“和漂亮沒關系。”
幾個字的言語差點凝結出一把冰渣子。
池念噤聲了。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有點討好型人格,別人臉色一差就手足無措。前男友喜歡在學業和自理能力上貶低他,父母偶爾提起“別人家的孩子”,時間一長,池念情不自禁想討人喜歡——起碼不被討厭和嫌棄。
奚山這麼說,他差點直接縮進了自己的烏龜殼里不敢作聲,可明明兩個人感覺關系才剛近了一些。
奚山真的不喜歡交朋友啊……哪怕普通朋友。
不然怎麼可能這種態度。
那這段路結束后奚山也不會留給他電話號碼吧。
池念沒頭沒尾地想著,再次被失落吞噬。可他這次頭暈腦脹,惟獨沒去想“未來”如何,只希望短時間內還能保持一點快樂。
肩膀被誰拍了兩下,他抬起頭,順勢又挨了個腦瓜崩兒:“啊呀!”
“剛想什麼呢,嘴里還在碎碎念。”奚山變回了開朗的奚山,嘴角的笑重新和太陽一個溫度,可池念沒法那麼快釋懷。
“沒……”
奚山站在超市門口,把厚外套脫了掛在肘彎:“要不請你吃點東西?”
池念:“啊?”
奚山的眼神像說他傻:“剛才不還讓我謝你麼?”
你看著像未成年
池念站在小超市外面,往墻壁一歪,背的上半部分抵住一條凸出的水管,從口袋里掏出了煙盒。半晌抖不出來一支煙,他低頭看時才發現早沒了。
喔,怎麼把這茬忘了?
捏著煙殼子半晌回不過神,池念鬼使神差,聞了一下。
指尖還有煙草味,紫云不貴,味兒卻挺沖的,讓他情不自禁去回憶奚山那張毯子。
羊毛很軟,邊角稍微起球了,攥在手里抵著掌心滾來滾去的時候會涌起一股奇怪的舒適感,往上遮住口鼻,洗衣粉清香與一點不易察覺的煙味讓他昏昏欲睡。他把睡了好覺歸結于這張毯子,卻分辨不出安眠的是哪一個氣味。
沒有香水一類……是煙味嗎?
但好像他沒見奚山抽過。
他等了會兒奚山就從超市走出來了,手里捧了個方便面盒子,從手心和盒壁中間的空隙里池念看見了一包玉溪。
原來和他一樣都沒有煙,池念想。
“泡面?”池念微微低頭去看包裝盒的小字,“啊,還是香菇燉雞。”
奚山點頭:“吃嗎?不吃里面還有香辣牛肉的。”
池念接過來:“那就這個吧。原來只是泡面……我以為你能弄到什麼好東西呢。”
“泡面誒,不錯啦,我斥巨資給你買的。”
池念哈哈地笑著,鼻尖聞到香味的時候肚子很誠實地叫了一聲。但他已經沒有剛和奚山認識時死要面子的窘迫,仿佛一起進過派出所值班室——盡管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就百無禁忌,全不在意這些表面功夫。
奚山果然笑他:“肚子打雷了?”
“哎呀。”池念抬起小腿,作勢要踢人。
奚山往后閃了半步,問:“餓成這樣怎麼不早說?”
“這不是打算等先洗完臉。”
“真行。”
池念沒管他,吃了一口泡過湯汁的面,含含糊糊:“斥巨資……有多巨?”
“十塊錢呢!”奚山夸張地強調,站在池念旁邊也貼著墻,撕開玉溪包裝打開,猶豫了一下問他,“抽煙,可以嗎?”
池念沉迷吃面,嘬著腮幫子“唔”了一聲就是不介意了。
“對了,你的車。”奚山突然提起這件事,“我剛幫你問了巡警,他們會想辦法處理的,坐標也留了一份,不用擔心。”
池念沒料到他記得這件事——畢竟自己都快忘記了——連忙說:“啊這個,麻煩你了,我差點沒想起來。”
“你這記性到底怎麼自己走到這兒的?”奚山嘲諷他,但語氣仍是善意的,“別人能幫忙,不算太糟糕了,就是買車的錢打了水漂有點兒浪費。”
池念被他提起這茬又是一陣心頭滴血。
他離家出走后積蓄已經不多,買車還花掉了大部分。當時不猶豫,覺得錢財乃身外之物,再糾結也沒意思,這會兒雖然還沒想好接下來的路怎麼走、抵達奚山的終點后他又該去哪兒生活,突然舉步維艱。
干脆化悲憤為食欲埋頭苦吃。
打火機清脆地響過,奚山略微仰起下巴,吐出一口煙霧。含尼古丁味道的氣體很快透明了,消失在風中,池念沒來得及捉到它的軌跡變化。
泡面味道就那樣,都是批量生產談不上好不好吃。他餓了太久,之前吃的又都是馕和羊肉,比較干,能來點帶湯的東西,哪怕好像沒特別軟也感覺重獲新生——他認識奚山以來,似乎每一步跨出去,都有再活了一次的暢快。
想起奚山,思維就情不自禁地繞著他再次延展。
池念覺得奚山這人真的挺奇怪的,會在意戈壁灘蹲著的落魄倒霉蛋,吸煙時會問萍水相逢的驢友介不介意,會見義勇為……姑且算見義勇為吧,卻不肯分一個眼神給被他解圍的女孩子。
剛才那姑娘肯定有點被傷到了,池念心不在焉地想,暗自推測剛才奚山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給留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