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挽留自己的意思,池念端著塑料杯,把深褐色的高原土咖啡蕩來蕩去:“我也不知道。”
“那慢慢想,還有時間呢。”奚山兩只手托著臉,隔一張桌子看他。
池念說好。
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上奚山,手指下意識地在屏幕劃來劃去。
點進微信時突然蹦出許多未讀消息,小紅點看得他心驚肉跳,又不敢點進,連心跳都莫名加快,只好欲蓋彌彰地切換到沒有提示未讀的朋友圈。
池念不喜歡發朋友圈,也不愛拍照,還因為這個老被好友問“最近看不到你的動態是不是屏蔽我”。
他往下刷著一條一條消息,熟悉的陌生的名字依次下滑。
別人都在好好生活,只有他,從畢業展后至今就沒遇到過一件順心事。
……認識奚山大概能算進去的,可惜他們也快分別了。
手指停下動作,剛好定格在一張照片上:灰暗色調,樓房密集,前景是險峻的上山步道,橙紅色跨江大橋成了一抹最鮮明的色彩,在一眾自拍、代購廣告、搶鞋通知和朋友聚會九宮格里尤其突出。
這是哪兒?重慶嗎?
名字顯示了備注“桃子學姐”,池念想了兩三秒,記起來這是自己高三在畫室集訓時來代過一次課的同校師姐。
桃子學姐本名“陶姿”,一個漂亮又潑辣的重慶女孩兒。
念大學后池念成了她的直系學弟,兩個人再遇見就加上了聯系方式。不過學姐兩年前畢業離京,之后聯系限定于節假日互相問候,偶爾她回京會找池念吃飯,算是池念除發小外為數不多的異性好友。
池念鬼使神差,給陶姿發的這張照片點了個贊。
下一秒,對話框振動,對方的消息立刻彈出來了:“小池?”
池念沒回復。
消息一條接一條地繼續。
“天啊你終于活了”
“怎麼搞的?”
“有個叫卓霈安的找到我說聯系不上你”
“認識嗎?”
“你人現在在哪兒呢?”
池念被她一連串的問號轟炸得不知所措,干脆一下子把手機倒扣在桌面,又不想回復了。可后知后覺,他心里涌起一絲無言感動,像終于得到了期待中的安慰,盡管來源著實是沒想到的人。
但還有人記得他,在找他,比如卓霈安,比如陶姿。
前者是他青梅竹馬,后者是他的直系學姐。除此之外,好像沒了,期待又惶恐的來自父母的消息,池念匆忙劃過未讀列表,依舊沒看到。
他被這些變故攪得酸澀而混亂,抬起頭,奚山正遞過來一個小塑料碗——
乳白色,上面覆蓋了一層淡黃的奶脂。
“吃點兒。”奚山把小勺子一起給他,“特產酸奶,開個胃。”
池念就聽話地打開,但沒什麼想吃的意思。
奚山叫他:“池念。”
“嗯?”
“能不能答應我,吃飯的時候別想不開心的事。”奚山這次沒有商量的意思,說完,端起自己的酸奶,繞過瓷磚桌面坐到池念旁邊。
“三秒鐘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池念愣愣地一眨眼。
“一二三。”奚山飛快地數完,然后舀了一勺酸奶送到他嘴邊。
“吃。”
煩惱消失魔法
酸奶醇厚,頂上淡黃色的一層口感如奶霜絲滑纏綿。
池念以前乳糖不耐受很避免吃奶制品,這時奚山說話很兇,神情也不溫和,他卻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被哄了,張嘴稀里糊涂嘗了一口。
酸甜味道混雜濃郁奶香,的確能暫時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我剛才臉色很差嗎?”池念強顏歡笑。
奚山把第二口給了自己:“是啊,你那小臉黑得都快趕上我了。等會兒被上菜的看見,還以為是我招待不周。”
池念暫時沒心情糾結他和奚山機緣巧合用了同一個勺子,抿唇低頭重新吃酸奶。兩三口下肚,緩過來了,才說:“沒有的事,我自己太矯情了……剛把未讀消息看了一圈,發現爸媽果然一點都不想管我。”
“可能還在氣頭上,家長麼,總是不愿意承認自己錯了。”
池念糾結:“也不一定吧……”
奚山好整以暇地問:“所以,叔叔阿姨跟你道歉過嗎?”
池念徹底笑了:“還真沒有。”
“那就別再糾結,自己狀態調整好。”奚山這麼說的時候倒是全心全意替他著想的,“再說,人長大了和家里也就那樣,逢年過節相互問候一下。等你獨立了,回去向他們證明你是對的,其實也沒想象中暢快。”
兩人坐得近,池念自然而然在桌下用膝蓋碰碰奚山:“聽起來你很有經驗啊,有故事嗎,奚哥?”
奚山不客氣地碰回來:“哥哥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池念還想說話,門簾從外面驀地掀開,接著戴小白帽的傳菜生進來,將一個錫鍋重重放下,語氣帶著因為忙碌產生的不耐煩:“外壁很燙小心不要用手碰,您點的炕鍋羊排,請問兩位喝點什麼?”
池念:“……不是酸奶嗎?”
“這個就是零食啊。”
“那我要可樂。”
“人家這兒沒有可樂,也沒有雪碧。”奚山笑著,?轉向服務生,“一瓶啤酒,再來一壺棗子茶好了。
”
服務生略一點頭,腳底生風地去傳話。池念佩服地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錫鍋蓋子還沒揭開,他剛伸手想去碰就被奚山攔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