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池念揮手了,最終沒有說再見。
說“再見”是會有下一次相遇的,但他站在這兒,陽光鼎盛,分別也不痛苦,他和奚山卻都不知道未來能不能再遇見。
目送軍綠色牧馬人消失在道路盡頭,池念才收回視線。
德令哈機場仿佛只有每天到西寧的一趟航班,小得要命,甚至比不過一些大城市的火車站規模壯觀。航站樓就一個,甚至人工柜臺都只三個位置。池念進去的時候,夕陽紅旅行團已經涌向了安檢口。
他看一眼航班起降信息,走去自助打印登機牌的機器。池念摸出身份證往上放,片刻工夫,航班信息顯露出來,再點一下就可以選座了。
池念猶豫很久都沒按下去。
他突然后悔了。
不想走,不想和奚山就這麼分開。
有一個微信號可以聯系,但池念開始嫌不夠了。他像被奚山告別時毫無留戀的姿勢當頭敲了一悶棍,篤定如果自己就這麼離開,他們一輩子都不會重逢,于是在青海經歷的一切——鹽湖,日落,烤羊肉,德令哈晚場的電影——
都只是他的遺憾。
他的心動。
對方一無所知,甚至在幾個月后就忘記他。
池念突然覺得這樣很可怕,他單方面地記得奚山,無論出于感激或是別的他還沒確定的情感,可如果奚山很快把他忘掉,兩個人變成微信聯系人列表中的“僵尸”,除了逢年過節群發祝賀信息再無交集……
就成了他獨自的隱秘夢境,再也醒不來。
不行,走了就再也沒有奚山了。
想回去找他……
找奚山。
“哎,小伙子,你磨磨蹭蹭干啥呢?”身后一個聲音撕破了池念的神游,“后面還排著隊呢,別墨跡啊!”
他連忙收起身份證閃去旁邊,瘋狂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好像信息有錯誤。”
排在他后面的大約是一個自由行小團,領頭的男人三十多歲,微胖,看見他著急,收起自己的不耐煩,熱心地提建議:“你去柜臺看看還有沒有辦法?人工那邊核對一下,萬一只是名字啥的有錯還能改。”
“謝謝您。”池念說,飛快地往外走了兩步。
攥著身份證的手指關節幾乎發白,池念看向玻璃門外,公路沒有車,天空湛藍。他一咬牙,干脆提起背包往外走。
第一趟登機廣播催促完畢,池念走出機場的門,一股風灌滿了他的T恤。
他坐在路邊好一會兒,想把最后的死線耗過去未果,先拿出手機點開和奚山的聊天框。他們加了好友后還沒聊過天,只有一條孤零零的,奚山昨天叫他“下樓吃飯”的消息,池念摸了摸屏幕,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
未來會不會悔恨自己的決定池念不知道,也不想去糾結太多。
他眼里只有當下。
“我好像把航班買錯了。”池念輸入這幾個字,閉著眼點了發送。
奚山沒有立刻回復,他揣著滿腹緊張,一直等來第一次手機振動時好險沒當場站起身——第一下,第二下,奚山給他打了語音。
池念接起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不像撒謊:“奚哥。”
“怎麼回事啊?”奚山哭笑不得。
“就……買錯了啊,今天走不成了。”池念小聲地說,“我好像弄成了昨天的,買的時候沒注意,剛才登機牌打不出才發現日期不對。”
奚山笑出聲:“你看看你,又犯迷糊了吧?”
池念沒說話,他想了想繼續問:“現在人還在機場呢,航班還沒到起飛時間麼?”
“沒,但是快了,我剛聽見登機廣播。”
奚山停頓片刻,問他:“你這能改簽嗎,比如改簽到今天這趟?”
“不能,特價機票,而且情況特殊。”
奚山嘆氣,好像對他的犯傻格外無奈,良久不作聲。正當池念以為他是不是要失去耐心時,奚山低低的聲音響在耳畔:
“算啦,在原地等我幾分鐘,我返回來接你。”
“……謝謝你啊。”
奚山不理會他的道謝,一句感慨像自言自語,但池念聽到了。
“傻小孩兒。”
孤獨像一把刀
在玻璃門外站了一會兒,池念改成坐在石墩上的姿勢等奚山。他的包挨著身側,側兜的礦泉水喝到三分之一處,困意開始漸漸上涌。
以前怎麼都睡不熟,認識奚山之后反而總嫌睡不夠。因為他面對奚山時確實最放松了,沒有任何壓力,好像對方是他的哥哥,是他的樹洞,能寬容地聽他傾訴一切。
扣除那一點摸不著的好感,池念作為朋友也會很喜歡奚山。
還專門折返來接他……
其實奚山根本可以不用管,讓他自作自受。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重新去打登機牌,然后一點留戀也沒有地把夢境打碎,上飛機。
池念帶著點慶幸的快樂暗想,他賭奚山是個溫柔又有責任心的人,他贏了。
視野里出現了那輛熟悉的牧馬人,停下后副駕駛的窗戶緩緩降低,奚山戴著墨鏡朝他勾了勾手指。沒說一個字,可他看上去神態自若,沒有半點不耐煩,于是池念幾乎雀躍地拉開車門,在老位置坐好。
低頭扣安全帶時奚山踩了一腳油門,越野車啟動,因為慣性,池念的脊骨重重碰在了椅背撞得他痛了,手指也差點被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