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或者說愛情與他無關。
池念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找到了他一直覺得奚山矛盾又違和氣質的原因——奚山熱心,開朗,溫柔而體貼,再加上一副好皮相,年紀也正當時,看起來不像會為了生活苦苦奔波、省吃儉用的樣子,也許家境也不錯。
這樣的年輕人大都今朝有酒今朝醉,浪費時間,享受生活。
可奚山身邊別說女友了,甚至不和朋友聊天,不發動態,接的幾個電話要麼是快遞要麼是關系挺一般的親戚……
好像他隨時都能從世界上消失,抓不住。
這念頭一經浮現,池念立刻沒瞌睡了。他被眼罩遮著,奚山看不見他的表情變化,但他內心警鈴大作,居然開始替奚山擔憂。
不是在對我說“存在是有意義的”嗎?
為什麼自己會像一葉孤獨的浮萍,無依無靠地四處飄零呢?
就很自相矛盾啊……
池念想著,幾乎按捺不住,立刻想找奚山要一個答案。他手指動了動,在輕快的音樂里最終選擇放回原位,就裝聾作啞,當鴕鳥。
他們都要分開了,或許分開前有機會約定下一次見面。
這時候問,“你自己什麼都不留,有原因嗎”,奚山如果對他有防備,肯定能編出一萬個理由搪塞,而他肯定也會無條件地相信。
只有以后還認識還能見面,池念才敢繼續靠近他。
繼續去……
抓住奚山。
德令哈往西寧,一路向東。
高原風力發電的巨大風車佇立在人跡罕至的山下平地,朝陽東升,天空呈現出不一樣的淡金色。離得遠,風車轉動的速度緩慢而平靜,夜里厚重鋒利的山脈輪廓被陽光裝點,莫名柔和了許多。
途徑烏蘭茶卡,天空之境的廣告牌遮蔽了三分之一的天空,遠遠能看見湛藍水面,不時還有一兩點紅,是游客如織的縮影。
再往前,黃沙漫卷,戈壁的碎石子逐漸被密集草甸取代,但依然沒有樹。
午后,他們的車停在了一處高原營地,暫時休整。
這個地方像突然出現的村落,被荒蕪沙漠包圍,對面是山脈底下的露營地。營地大門口掛了牦牛頭骨,各色棉布綁滿柱子,顯得神秘又多情。
隔一條馬路,諸多小餐館沿著鋪開的平地一字排開。池念看見“川菜館”的招牌時,條件反射咽了下口水。
奚山把車掉了個頭停穩才走到他身邊,隨意勾了把池念的脖子:“中午想吃什麼?”
“那個。”池念指川菜館。
奚山沒有立即表態,眉毛略微一挑,好像不太喜歡。
池念捕捉到他微妙的神態變化,不知怎麼想到一種可能性,并且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他好像從來沒見奚山吃過牛羊肉之外的東西,而且德令哈本身清真餐廳多——他內心“咯噔”一聲,裝作很輕松地撞了下奚山胳膊。
“不想吃嗎,該不會你其實是回民,信教的吧?”池念說得放肆,很無所謂的樣子,內心卻高高地懸起一塊石頭。
奚山沉默不語,池念被他過分銳利的視線盯得后背發麻。
其實換作別人可能池念就不會問了,宗教問題本來就敏感,惹出誤會反而節外生枝。他以為自己觸碰到奚山的逆鱗,正想著說點什麼把這個話題岔開,奚山伸手,在他眉心輕輕一蹭。
“我不是啊,身份證都看了還沒記住?”奚山語氣平靜,甚至和他開了個小玩笑,“漢族。
小時候的習慣而已,剛才走神了。”
池念迅速松了口氣:“我以為……你不能吃豬肉,所以對川菜不感興趣……”
奚山說沒有的事,兩個人就朝那邊走了。
正當池念以為這件事不會再有后續,奚山在川菜館門口略一停頓,突然很小聲地給了他一個“習慣”的解釋:“我媽是回民,她不吃。”
池念敏銳地覺得這是個不能深入的話題,只好呆呆地“嗯”了一聲。
川菜館是個綿陽老板開的,雖然位置偏得不能再偏,勝在味道正宗,在飯點挺受歡迎。兩個人點三個菜,都是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奚山又比池念尤其吃得多些——整個上午都是他在開車,精力和體力消耗都多得很。
吃飽喝足,又將就餐桌休息了一會兒,兩人這才準備繼續上路。
抵達停車場,池念卻愣住了。
他們的越野車停在一排旅游中巴之間本就很突兀,這會兒車頭處無賴似的站了兩個藏民,越發顯得獨特。
一男一女,女人右手打著石膏,面如菜色,低著頭不敢多看。男人穿藏袍,還戴了頂標志性的氈帽,腰里斜插一把刀,濃眉大眼本該十分英俊,但臉部多處都被曬傷了,看上去很不好惹。他見到奚山,大約猜到對方是車主,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奚山下意識地擋在池念面前,沉聲問:“什麼事?”
那藏民普通話不太好,帶著濃郁的口音。一張嘴,那股氣勢洶洶的感覺先減了幾分,他局促地比劃著,解釋他們想搭車,問奚山是不是要去西寧。
奚山沒回答,藏民又指向了身邊同伴的石膏。
“他們是不是要去西寧看病?”池念小聲地問奚山,心里卻也犯嘀咕,掠過一串類似仙人跳自導自演的攔路搶劫社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