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逐漸加快,又酸又甜的感覺沖淡了火鍋店的百無禁忌。
剛才還是朋友的氛圍,現在怎麼一下子變了?
學生時代,男孩子們勾肩搭背以示友好,多是大大咧咧的,小臂貼著脖頸,呼朋喚友往前飛去。到了后來再好的朋友,肢體接觸也會變少。
成年人的社交距離大都克制,拍肩尚且不多了,遑論這種摟女生一樣的姿勢和力度……
池念心猿意馬,不敢問。
可他更不想提醒對方放手。
四五百米很快就走完,踏入輕軌站的第一時間奚山立刻放開了池念,退回禮貌距離。池念以為他就送到這兒了,但奚山說他也要坐輕軌,換乘三號線。
“回家嗎?”池念開玩笑地問了句,“你家在哪兒啊?”
奚山回答:“現在住獅子坪,過段時間可能要搬到新華路。”
對重慶的地名們一頭霧水,池念只能表示知道了,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記下這個名字,期待以后問陶姿——如果離得不遠,他以后還能經常和奚山約飯什麼的,免得耽誤對方路上來回浪費時間。
“房子住的還好嗎?”奚山問,他今天好像特別喜歡關心池念。
池念抖了抖雨傘上的水,過安檢:“就那種單身公寓,沒客廳,一室一廚一衛,廚房很小不過我平時也少用……就那樣。”
“那錢還夠不夠啊?”
“夠!”池念佯裝憤怒,“重慶的房租又不貴,我不是真的窮到睡橋洞。再說實在沒地方住,就去住畫室樓上的小休息室。”
奚山沒有表態,含混地說:“那……也可以吧。”
雨天,又是周末的最后,輕軌站的人好像格外多。
池念和奚山擠在角落里,不得不貼得很近。池念一抬頭,鼻尖都要蹭到奚山的嘴唇,渾身僵硬。
奚山無所謂地玩手機,眉心蹙著,一道細小的褶皺只有這樣才看得見。
池念半垂睫毛,一路盯著奚山衣服上的一個金屬紐扣。也許離得太近,兩個人都被火鍋味包圍,不算好聞,可恰好是剛才在一起的證明。
只用坐一站路所以煎熬沒有太久,池念幾乎逃也似的跟著換乘的人流下車,他走出去,才從縫隙里朝奚山揮了揮手。
“滴”的一聲,輕軌車廂門緩緩合攏。
手機上同時彈出了奚山的消息:路上小心,到了給我說一聲[微笑]
池:……
池:下次別發[微笑]這個表情行嗎哥
回復完,手機也沒什麼電量了,池念就把它揣進兜里。
人潮涌動迫使他前行,池念顛三倒四、風里雨里地換乘,差點坐錯方向。夜色也深了,他離開輕軌站后,還要再走一截才能回住的地方。池念闖進雨里,記起奚山買的那把傘最終沒有落到自己手里,突然有點小遺憾。
奚山處處都周到,怎麼最后掉了鏈子呢?
好在雨勢漸收,沒怎麼淋濕。
開門第一件事先充電,然后池念就去洗了澡。等一身疲倦與潮濕都重歸干爽,他這才找回了一路忐忑的心情。
手機屏幕上提示奚山半小時前的回復:“好吧。”
后面跟了個特委屈的小黃臉。
默認微笑臉隱含嘲諷,這不是當代90后沖浪的常識嗎,奚哥怎麼回事,你到底27還是47啊?
池念頓時無言以對,只好發回奚山一長串省略號。
奚山:你終于到家啦[貓咪委屈]
可惡啊……
他居然有點被奚山萌到了!酷哥撒嬌,最為致命!
撿起殘存的一絲理智,池念盤腿坐在床邊冷靜打字,邊打邊小聲念:“剛在洗澡,我打算早點睡,明天還要搬磚……”
奚山:好啊,晚安
奚山:下周三見
池:[卡通兔子睡覺.jpg]
最后的表情包發出去,瞬間,池念手機脫手而出砸在地上。
他顧不上在意細枝末節,返身就砸在被褥中,放肆地滾來滾去好幾分鐘才緩解了內心的激動——奚山居然還會用貓貓頭!可愛!
從戲劇化的相遇,到一起吃甜品看夕陽,涮火鍋,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到最后摟著肩膀走到了輕軌站……
怎麼看都像一場有始有終的約會,只是開頭略烏龍了。
這是曖昧吧!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池念仿佛看見兩個丘比特吹著小喇叭從床邊緩慢升起,激昂歡快的音樂中,花瓣灑落,鋪滿了整個空間。他臉上抑制不住的笑,耳朵燙得要命,伸手一摸,連脖子都在發熱,像只紅彤彤的番茄。
與其說,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不如說他自第一次心動至今……
再沒像這樣喜歡過任何人。
哪怕不能算作約會,只是普通朋友聚餐和相互聊天,池念將他們今天的每一句對話都倒背如流,在奚山細微表情里企圖找到一點對方有好感的痕跡。還沒進入戀愛,他已經是個被沖昏頭腦的少女了。
如果現在房間里有朵波斯菊,池念毫不懷疑自己會立刻“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地扯花瓣。
于是一整晚池念都沉浸在好心情里,躺在床上用投影看完一整部《愛在黃昏日落時》,藍牙音箱設了定時播放,他在白噪音中安然入睡。
城市另一端,奚山徹夜未眠。
他站在自家陽臺邊緣,一根一根地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