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等學生畫完,他就要開始馬不停蹄地挨個改畫,到時候忙起來,一天的精力都要交代在這里。
師生戀,池念想起這三個字就難受,連帶看一群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都不順眼。
有情緒時做的夢都是真實想法的反應,朦朧的畫面中,池念看見他搖晃著奚山的肩膀,小馬哥式怒吼“你清醒一點”,照照鏡子,我每天吃飯睡覺都對著你這張臉,還看得上他們嗎?!別人有你對我這麼好嗎?!
我又不是豬!
審美不會降維的!
半夢半醒,池念把奚山拖出來一頓暴揍,以至于被人碰了下肩膀,他差點原地一蹦三尺高:“嗯?!”
連詩語指指門口:“有人找你。”
不知為何,池念心跳漏了一拍,有某種預感作祟,他抬起頭,果然看見了門邊依靠著的人——還是昨天那身衣服,頭發有點亂,堆在臉側,略顯得憔悴了。
奚山沒什麼表情,但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打包盒。
池念:“……”
既然給了臺階,那他就下吧。
絕對不是因為想知道奚山帶了什麼好吃的才這樣。
春天萬物生長
還是那個露臺,還是連詩語接了他的班。
曾經初秋的風變得凜冽,冬天到來,空氣中不易察覺的寒意漫入袖口。香樟樹的葉子蔫兒了,盡管依然綠著卻不似其他三個季節的生機勃勃。
池念坐在藤椅上,搓了搓冰冷的手掌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
“你怎麼來了?”他說,語氣有點兒沖。
奚山一改昨天對池念的態度,安安靜靜地把打包盒放在小桌上。摸著還溫熱,他打開蓋子時撲鼻的香氣冒出來。
池念心里有事,中午大家一起叫的餐他只隨便吃了幾口就說飽了。現在見到讓他胃口不佳的元兇,盡管對方還沒有開始解釋,池念的火氣已經消了一半了,再聞到香味,登時餓了,很不爭氣地捂住肚子不讓它叫喚。
“這什麼?”池念說著,余光偷偷地瞟打包盒。
“烤雞。”奚山掰開一次性筷子遞給他。
很小的一個打包盒,烤雞雖然是現做的,但從餐廳拿到畫室的時間里也不復剛出爐的金黃色澤。看著依舊很有食欲,切成小塊,表面沒什麼調味料,肉汁從縫隙里滲出,外層的酥皮微微發軟,能想象一口下去外酥里嫩的口感。
還有一股烤雞特有的神秘焦香。
池念不自覺地喉頭動了動,讓咽口水的動作不那麼明顯。他瞪了奚山一眼,對方舉著筷子往前送,池念一把抓走。
“也不知道你中午吃了多少……”
話音未落池念已經低頭夾起了一塊雞腿,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胃能裝下。
烤雞恰到好處,骨肉分離,輕輕一撕就脫落了,皮還有點兒脆,溫熱的,比預料中打包食物的味道更好。肉的滑嫩、皮的酥脆與輕微的鹽味混合在一起,口腹之欲得到滿足,池念差點就完全原諒了奚山。
“好吃嗎?”奚山問,站在他面前的樣子仿佛犯了錯的小學生。
池念抬眼時故意裝矜持:“還行,比較一般。”
奚山欲言又止,等他再吃了一塊,才說:“本來昨天中午想帶你去吃這家,涼拌豆腐也很有特色,但是……”
“怪誰啊?!”池念差點按捺不住自己了。
奚山捏了把鼻尖:“嗯……怪我。
”
對方也許還不清楚池念是有點蹬鼻子上臉的性格,如果奚山對他不冷不熱,他就自發性討好行為。現在奚山好聲好氣有點歉意,池念當即不太忍得住,想把昨天獨處的苦水全部傾倒出來,讓奚山知道他有多難受。
結果奚山承認錯誤如此干脆。
池念直接熄火。
氣撒不出去,池念只好埋頭苦吃烤雞,留給奚山一個郁悶的發旋兒。他吃兩口肉喝一口水,自己解決了小半盒,才階段性結束。
奚山坐到了他的旁邊。
“下次……”他斟酌著詞句,對池念發出邀約,“我們還是去店里吃吧。”
溫柔的耐心的腔調,可池念嘴一癟,委屈得差點哭了。
奚山有點不知該怎麼辦。
昨天在南山,他負氣離開時的確被沖昏了頭腦,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在下山的路上了。他像回到了四年前春末,發現了那個秘密后奪門而出,坐在出租車后座,滿腦子都是“老師和學生”的糾結。
南山道路急轉彎多,出租車司機開得野,奚山抓著門把手好似隨時想逃走。
冷靜下來后,他第一個念頭是:還好今天不是自己開車。否則這種狀態,難保他又會撞了哪根電線桿。
沒地方去,火鍋店有祝以明,闌珊他現在腿不好幫不上忙。奚山驟然發現,太習慣兩點一線地等池念,現在居然失去了最初的自在,而他樂在其中。
那個幾年前說“我不需要誰陪著”的奚山,恐怕很唾棄這時的自己吧?
最終還是找了祝以明,和池念分別時還沒吃午餐,接下來一天他試圖用忙碌遺忘自己的失言。
無數次想過要不要給池念發個信息道歉,但對方與那個學生說話時的畫面在腦中揮之不去,讓奚山始終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