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余句:“你叫張啟藝什麼?”
張啟藝是張啟銘的哥哥,所以余句叫他:“啟銘哥哥。”
顧千行說:“也可以這麼叫我。”
余句疑惑了聲:“但你不是張啟銘的哥哥啊。”
顧千行聲音挑了些,似有笑意:“是啊,那怎麼辦呢?”
余句想了想:“哥哥?”
顧千行:“嗯。”
幾乎是余句喊的瞬間,顧千行就應了。
余句眨了一下眼睛,先是憋了一下笑,又想著反正顧千行看不見,就把笑容放了出來。
“哦。”
不僅是那時候的余句會笑,現在的余句在想起這件事時,竟然還能笑。
回過神來,余句看著玻璃窗上的自己,在心里罵了聲傻逼。
那個覺得學校里那些認哥哥妹妹的行為特別幼稚且尷尬的余句,卻因為喊了聲哥哥被顧千行應了,當晚睡前滾來滾去睡不著,開心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大傻逼。
現在想來,余句才覺得自己或許是被顧千行騙了。
也不能算騙,準確說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就像今天被騙上車一樣。
不過那時的余句心甘情愿。
如今的余句,多少事與愿違。
車廂里,此刻除了后座的他們倆,就只有前頭的司機。
根據他們上車時,司機很恭敬地喊了聲「顧總」,余句判斷,這是顧千行的車和司機。
顧千行大概突然有事,上車沒多久就拿出電腦辦公了。
不知道顧千行的家在哪里,車這會兒已經開了十多分鐘了,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好像還繞來繞去。
余句繼續看窗外的風景,繼續用盡自己的最大可能,貼著車門坐著。
不多時,顧千行就打起了電話。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余句聽顧千行很不耐地應了個:“嗯,”接著他問:“沒有計劃?”
“計劃表呢?”
又安靜了幾秒。
顧千行:“所以這一二三四,全是你的猜測?”
余句不自禁抿住了唇。
顧千行聲音很沉,每個字都似鼓一般敲著,他想他現在要是顧千行的下屬,一定惶恐至極。
“計劃表,能聽懂嗎?”顧千行的語氣已經是不想多說一句廢話了:“明早六點給我。”
明天六點。
真是要人命的領導……
余句又想,這個下屬這會兒心里會不會在咆哮,這麼喜歡做計劃表自己去做啊!
接下來的車廂,安靜持續了一分鐘多。
接著。
“這麼不待見我?”
顧千行再次開口。
余句眨了一下眼睛。
顧千行說話的語氣變了,想必已經掛了電話。
他知道顧千行在和他說話,不過他不準備回話。
裝了幾秒,顧千行又開口了:“余句。”
余句裝不下去了:“干嘛。”
顧千行無奈:“和我坐一起很難受嗎?”
余句仿佛在用他的全身在說是,除了嘴巴:“沒有啊。”
顧千行輕輕嘆了聲:“聊聊。”
余句頓了頓,這才不再看窗外,把頭轉了回來。
顧千行:“我會吃了你?”
余句看著前方:“吃人犯法。”
顧千行沒接這聲玩笑,而是道:“坐過來。”
聲音算得上是柔和,但余句可能心里作用,總聽出點恐嚇在里面。
他心里擰了一會兒,還是往顧千行那挪了點。
“聊什麼?”
余句坐得十分直,莫名其妙的高傲,態度仿佛是我們有什麼好聊的。
顧千行見余句這樣,突然笑了。
笑出聲的那種。
笑完他還往后一靠,手撐著車窗看余句,懶懶的樣子。
余句瞬間不自然了,顧千行的眼神在刮他。
“不是要聊?”
“你好像很排斥我。”顧千行說了這麼句。
余句:“沒有。”
“排斥我嗎?”顧千行又問了一次。
在余句疑惑有什麼區別時,顧千行補了句:“當時那件事。”
余句嗓子突然噎住。
余句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變得沒有焦距了。
他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就在他沒想好要怎麼回答顧千行這個問題時,顧千行又開口了。
他問:“怎麼才能不排斥我?”
——
余句做了個支離破碎的夢。
他又夢到了那個暑假。
一會兒是張啟銘喜悅的臉,他喊著:“句號走啊,打游戲去。”
一會兒時張啟銘受傷又難過的臉,他說:“滾啊,我不想看見你。”
場面混亂極了,好多聲音在耳邊,有余句的爸媽,張啟銘的爸媽,還有顧千行。
空間突然扭曲,顧千行的聲音變得渾濁,而后又逐漸清晰。
“計劃表呢?”
余句睜開眼睛,聽到了來自現實世界的第一句話。
怎麼又是計劃表。
他迷糊地靠了半晌,才明白現下是什麼狀況。
他在顧千行的車上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現在幾點,車已經停下了,這會兒外頭的馬路很安靜,前頭司機也不在了。
余句低頭看了眼,顧千行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前后的窗戶都開了縫,屬于夜晚的冷風在車里對流,顧千行此刻仍舊坐在身邊,他腿上是電腦,手里是手機。
“重做,你也六點前給我。”
余句的脖子有點酸。
見顧千行把電話掛斷,余句突然一慌,沒多想地重新閉上眼睛。
周圍安靜極了,導致余句的聽力特別敏感。
他聽見顧千行把電腦關機再蓋上,聽見顧千行把手機丟進槽里,吭的一聲。
接著,再次安靜下來。
余句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在胸腔里震動。